正當狀元鋪如火如荼地經營的同時,貢院内崔尚書翻着翰林學士給的幾份卷子,坐在案前沉思。
案件一時陷入僵局。
關于本屆鄉試,崔尚書等人,從原告苦主,到證人證物,牽涉其中的一幹人等,逐一核實,遍查無果。
唯有一處可疑,便是街頭巷尾傳唱的童謠,不知出于何人手筆。
據那幾個上告的書生所言,他們絕沒有故意栽贓陷害,小小賤民哪敢得罪首輔。若非輕信民間謠言,以及吃酒時隔壁桌書生言之鑿鑿鄉試有鬼,他們也不會被激得寫下血書。
“那些書生說的真真切切,後面有位大人找上我們,亦一口咬定他手上有證據,确鑿無疑,說隻要我們寫了血書上告,後面的事自有他去處理……”
崔尚書又問哪位大人,他們再次一問三不知,也無法确定是否為早朝時上奏那位。
就目前的證據看來,此案分明是一場有心之人刻意羅織罪名的構陷。
興許就是看不慣哥兒女娘中舉,為洩私憤的一場鬧劇,再或者,乃陸大人政敵或反對科舉改制的大臣借機推波助瀾,給陸首輔添點堵,吃點花頭。
既查無實據,本該就此結案,再罰那幾個誣告的書生掃大街,做點苦力抵罪。
而身後之人,他自會如實禀明陛下,可對呈奏折的大臣小懲大誡,以儆效尤。
可……偏偏他們查到了往屆科舉舞弊的蛛絲馬迹。
那些被換了名字的卷子,毫無水準的進士文章,和藏在角落被判劣等的落榜考生佳作,或者,兩場考試水平相差極大的行文風格……
無一不在表明,背後暗潮湧動,水深千尺。
查,牽一發而動全身。
不查,良心難安。
“查啊!”
皇哥兒領着他的兩位授業恩師,即查到卷子異常的兩位翰林學士而來,朝崔尚書規規矩矩行了禮。
“十年寒窗苦讀,隻盼一朝科舉,登青雲梯,入天子門。今有蒙混舞弊小人,竊他人功名,如不徹查嚴懲,隻怕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崔尚書,瑾宸懇請尚書秉公斷案,倘有差池後患,孤,一力承擔!”
義正詞嚴,振聾發聩。
崔尚書忙上前扶起皇哥兒。
他早将手下人都打發走,此時殿内僅他四人。他仍不放心,瞧過四下果真無人,派心腹看守大門,而後關上,與殿下坐在内室詳談。
既有舞弊,管轄貢院的禮部首當其沖,他們要查就隻能用自帶的人手。
他們可明面上繼續辦理本案,暗中追查昔年之事。
難的是那些苦主,不知今在何處。沒有苦主,及第者又成了官身,官官相護,難查呐。
耽擱久了,就怕背後之人察覺,橫加幹涉。
皇哥兒突然想到什麼,激動失聲,“崔……!”
“嗬,嗯……”
他意識到失禮,趕緊掩唇輕咳,穩下來道:“尚書大人,先時我們不是沒查到那些一夜之間鋪天蓋地的童謠怎麼回事嗎?會不會……就是當年苦主,為了引我們徹查舞弊而設的圈套?”
一開始,放榜時雖有些不和諧聲音,也僅僅是一群落榜考生氣忿之下的胡言,并沒有百姓真的聽信,熱議的焦點也隻在哥兒和女舉人,沒人真的要查舞弊。
畢竟,陸首輔公正廉潔,在民間頗有聲望,南宮芷又素有才名,幾句流言,未曾激起太多水花。
是次日晚上,一夜之間,幾首編的煞有介事的童謠,繪聲繪色,似有真憑實據,經孩提之口,傳遍大街小巷。
而故事中的主人公,陸昌平、南宮芷、柳玉瓷等人,竟無一例外沉默,有人閉門不出,有人避逃他地。
是以,輿論愈演愈烈,流言不止,而後有血書求告。
“該不是……與他們有關吧?”
崔尚書笑着搖頭,“他們考得挺好的,跟苦主能有什麼幹系?若能得首輔相幫,科舉之弊何至于瞞了這麼些年呢。”
“好吧。”他就是聽說那幾個最愛打抱不平,說不得他們就認識苦主呢。
“對了,還有近日,民間多了許多關乎崔大人的事迹傳唱。”
“哦?”
這崔尚書倒是不知,他忙于審案子,整日泡在貢院裡,連家都不曾回過。除了早朝,不曾外出,哪裡知曉這些事。
“是呢,現下百姓都很支持大人,堅信崔大人能查清此案,還天下學子公道。”
“孤怎麼覺得,背後仍有人推動此事呢?”
雖然崔尚書忠心可鑒,但崔大人管吏部,與百姓接觸甚少,他們怎麼曉得分辨好壞。
事出反常必有妖。
崔尚書若有所思地捋着胡須,而後看着蕭瑾宸樂了。
“殿下的确聰慧過人,興許……”
“興許什麼?”
他搖搖頭,“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