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先前狹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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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崔尚書下朝往貢院途中,遇兩書生攔轎喊冤,其中一個更是披麻戴孝、形容枯槁。
崔尚書要把人請進貢院,他二人卻連連搖頭退避,直言不敢踏入院内。
最後,是皇哥兒出聲,把人帶至君後在内城最北側的一處私人宅院。
崔尚書與蕭瑾宸屏退左右,問明書生冤情,方知他們分别是上屆鄉試和會試的落第士子。
披麻戴孝者,是在會試落榜。
即兩年前的會試,柳玉岩的同屆考生,恰好分在他對面号舍。
那日落座不久,差役嚷着前邊有人夾帶小抄被發現,故要查驗每個号子。對方在搜查時,不小心打翻了柳玉岩的水,而後姿态擺的很低,連聲道歉,硬提了壺水送他喝下,懇請未來的進士老爺毋同自己計較。
柳玉岩起先不肯喝,道自己水囊還有水,而差役怕對方生疑,自己端了杯子喝一碗,自證清白,也給對面的書生一道送了水。
夜裡,書生跟柳玉岩前後腳鬧起肚子,一連拉了兩天,精疲力竭。
他連卷子都沒答完,回去又病了一場,後兩場都沒參試。
書生母親一直自責,以為自己準備的幹糧害了兒子,郁郁寡歡,不日便病倒了。
他家中僅餘一老母,母親病了便沒回老家,而是留在京都看大夫。他白日在林氏酒樓打工,晚上就在家自習備考,想着倘如有幸得遇趙大人,或可向他請教一二。
哪知,病來如山倒,他母親再沒好轉,不久後便撒手人寰。
若僅僅如此也罷,隻恨自己時運不濟。
偏偏他在酒樓做工時,聽蕭策吃醉了酒吐露心聲,道林家哥兒不識好歹,竟敢拒他的親,看上那個姓柳的,一個鄉下來的泥腿子,他動動手指就能叫他馬失前蹄,科舉無望……
至此,書生方知,那日差役竟是故意打翻柳舉子的水,而自己不過是無辜卷入其中的冤死鬼!
可憐他母親就這樣去了,至死都在怨怪自己,不知背後冤情!
他沒了娘親,又失了仕途,誓要跟蕭世子魚死網破。可他一介布衣,滿心憤恨,再無心讀書,能如何對抗人家皇親國戚呢?
那位姓柳的舉子,亦不曾告官,可見趙大人并幫不了忙,甚至說不定乃一丘之貉。
随後,他辭去活計,渾渾噩噩度日,想着日夜跟蹤蕭策,最好能挑個他落單的機會,報仇雪恨……
可哪裡容易呢?
不過倒是因緣際會,結識了另一位深受科舉舞弊之害的書生,他二人勢單力薄,隻能藏于暗處等待。
直至日前,坊間流言滿天,又将崔大人誇得天花亂墜,道青天下凡,來徹查科舉舞弊,他倆終生了點微薄希望,想盡力一試。
另一位書生,則是三年前鄉試落榜學子。
據他所言,自己的卷子被人調換了,換他試卷之人,便是他同鄉的緻仕鄉紳家的嫡孫。
那人自己卷子答的爛,不止換了卷子,還背熟他的文章,旁人問起,甚至有膽将他的文章背出來炫耀。
他找上門去,那人便買通知縣,判他誣告,奪去秀才功名……自此,他背上污名,受族人奚落謾罵,妻子嫌他丢人,堕胎和離,另嫁他人。
含冤莫白,妻離子散。
“崔大人,學生求大人做主呐!”
兩人不識皇哥兒身份,便隻跪拜崔尚書,以頭搶地,苦苦哀求。
崔尚書将人扶起,鄭重承諾定會徹查此案。
隻是……他看看蕭瑾宸。
“柳舉子?莫非真是……”
“定是那柳玉瓷的兄長無疑,同林家哥兒有關的農家子書生,應當沒有旁人了。”
蕭瑾宸想到那人,眼泛精光。
這一招順水推舟,借勢而為,妙啊,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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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青雲坊狀元鋪後院,柳玉瓷、吳煦亦正與柳玉岩、老張頭談論此事。
柳玉岩等人是晌午時分到的京都。
這一趟,鑒于老張頭年紀大,舟車勞頓,病了一場,走得慢了些。
江逐心将人送到,便告辭離開,獨自去開了客棧。她受張牧之托,留在京都保護老爺子,然無名無份,她總不能叨擾柳家或林家,便決定暗中觀察。
而柳玉岩、老張頭和谷子,聽閑漢介紹青雲坊開了間金玉狀元鋪,便猜是瓷哥兒他們,請人領路直接尋到了青雲坊。
彼時,柳玉瓷正在接待客人,見到兄長和老師,驚喜地将人帶到後院叙舊。
“哥哥,我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是麼?巧了,哥哥也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