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雪眼中閃過一絲贊賞,輕擡皓腕示意她起身:“肖姑娘過謙了。我觀你眉目間自有一股清氣,想必武功造詣不凡。”她頓了頓,又柔聲道,“不知令師是哪位高人?”
曲正文正欲開口,肖靈音已從容答道:“家師隐居多年,不願透露名諱,還望娘娘見諒。”
謝重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規矩,是我唐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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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過後,小曲興緻勃勃地拉着曲正文的衣袖,眼睛亮晶晶地說:“曲哥哥,我想去院子裡放鞭炮!”
曲正文揉了揉他的腦袋,歉然道:“哥哥是偷溜出來的,現下得趕回去了,改日再陪你放,好不好?”
一旁的戚玉嶂臉色仍有些蒼白,他輕咳一聲,溫聲道:“我身子還未大好,想先回去歇息,就不陪你們了。”
肖靈音見狀,微微一笑,牽起小曲的手:“那我來陪小曲放鞭炮吧。”
小曲立刻歡呼起來,拉着她往外跑:“太好了!肖姐姐最好了!”
夜色漸深,院外已零星傳來噼啪的爆竹聲。肖靈音蹲下身,幫小曲點燃一支香,柔聲道:“來,小心點,姐姐教你放。”
謝重雪站在石階最高層,身旁站着抱臂觀看小曲她們放鞭炮的封靈籁。
她望着夜空中綻放的璀璨煙火,耳畔是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那絢爛的光芒映在她溫婉的眉眼間,卻映出一絲恍惚的怅惘。
曾幾何時,她也曾像肖靈音她們這般,提着裙擺在府邸的庭院裡歡笑着追逐煙火。那時父親尚在,母親總會親手為她系上嶄新的鬥篷,兄長則變着花樣給她帶回來各式新奇爆竹。
一陣寒風拂過,帶着硝煙味的寒意讓她微微回神。她指尖無意識地撫上鬓邊的珠钗,這才驚覺那些無憂無慮的年歲,早已随着入宮時那頂朱紅轎辇,永遠留在了宮牆之外。
“娘娘?”封靈籁輕聲喚道,“您鳳體初愈,最忌風寒。這廊下風急,不如讓我扶您回房歇息?”
“再等等。”謝重雪攏了攏身上的披風,望着又一簇騰空而起的火樹銀花,唇角泛起溫柔的弧度,“我想...…多看會兒這煙火。”
封靈籁忽然壓低聲音,唇角噙着一抹神秘的笑意,“娘娘,還有人在等您一同觀賞今夜的煙火呢。”
謝重雪蓦地轉身,一雙鳳目如寒潭般凝視着她:“你此話…何意?”
封靈籁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娘娘随我來,自然就明白了。”
謝重雪望着遠處仍在嬉笑着燃放鞭炮的肖靈音與小曲二人,嘴角掠過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她收回目光,轉身跟上封靈籁的步伐。
才走出數步,封靈籁忽然駐足,從袖中取出一條疊得方正的黑布,雙手奉上:“請娘娘蒙上雙眼。”見謝重雪神色微動,她又低聲解釋道:“此行去處不便讓娘娘知曉方位,還望娘娘見諒。”
謝重雪接過黑布,指尖觸到那冰涼的綢緞,心中掠過一絲疑慮。她擡眸望向封靈籁,對方卻隻是垂首而立,神色恭謹中透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姑娘行事,倒是謹慎。”她淡淡一笑,将黑布覆于眼前,在腦後系了個結。視線被遮蔽的刹那,周遭的聲音忽然清晰起來——遠處的鞭炮聲、風吹過枯枝的輕響,甚至封靈籁衣袖摩挲的細微動靜,都變得格外分明。
封靈籁輕輕扶住她的手臂,低聲道:“娘娘請随我來。”
“往後不必再喚娘娘了,若是不嫌棄,便叫我一聲謝姨吧。”
“謝姨,小心腳下。”
謝重雪任由封靈籁引路,足下踏過松軟的積雪,又踩上堅硬的石闆,幾經轉折,竟漸漸聽不見肖靈音她們的喧鬧聲了。她暗自記着步數,卻在某個轉角處嗅到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陳年的檀香,又夾雜着幾分藥草的苦澀。
不知不覺中,那縷陳年的檀香悄然褪去,苦澀的藥草氣息也漸漸消散在空氣裡,取而代之的是久無人居的黴味,在寂靜中慢慢暈染開來。
終于,封靈籁停下腳步,扶着謝重雪上了一輛馬車,在馬車内她解開了謝重雪眼前的黑布,“可以了。”
謝重雪微微眯眼,待視線适應後,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們此刻竟在一輛馬車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