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卷着碎雪拍打在臉上,封靈籁左頰的血痕頃刻凝成冰晶。她抿了抿滲血的唇角,鐵鏽味在齒間漫開,倒讓混沌的神智清醒三分。
十步開外,堂主正捂着血肉模糊的右眼嘶吼。鮮血從他指縫間汩汩湧出,在墨色衣袍上洇開大片暗紅。
“賤人!”他嗓音破碎如砂紙磨過刀刃,“我定要将你碎屍萬段!”
堂主握着那柄怪刀,不顧一切地朝着封靈籁沖了過來。他的步伐淩亂而急促,全然沒有了方才的章法,隻是憑借着心中那股瘋狂的恨意,盲目地向前沖去,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徹底摧毀。
封靈籁眼眸微凝,寒光自眸底一閃而過,如寒潭中驟起的冰棱。她足尖輕點,身形似靈燕般輕盈一轉,便避開了他這毫無章法的瘋狂一擊。那怪刀擦着她衣袂而過,帶起一陣淩厲的風聲,割破了她裙擺的一角,在風雪中飄飄揚揚。
“躲得好!”堂主獰笑着再度揮刀,傷口崩裂的血珠随動作甩出一道猩紅弧線。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任由右眼窟窿裡不斷滴落的血水在雪地上烙出一個個焦黑的洞。
封靈籁在漫天刀光中騰挪,單薄背影似雪原上最後一株白楊。
怪刀又一次貼着她的頸側劃過,她突然折腰俯沖,染血的指尖勾起雪地裡半截斷箭,劃向堂主握刀的手腕。箭镞挑破腕脈的聲響混在風嘯裡幾乎微不可聞。
堂主踉跄後退,怪刀在掌心震顫着将落未落。他望着手腕噴濺的血線,獨眼裡終于浮起懼色,卻又在轉瞬化作更濃的癫狂。
暴雪忽然傾天蓋地壓下,兩人之間隔開一道雪幕。
封靈籁趁機抹去糊住視線的血冰,卻見那道黑影已劈開風雪直撲而來。怪刀映着雪光,刀頭的嬰兒頭骨詭異地朝她笑着。
她将自己的空門敞給對方,旋身也欺入了對方空門,冰涼的箭尖抵上堂主喉結,她的肩頭也傳來刺骨劇痛——怪刀已砍進鎖骨三寸。溫熱血線順着刀槽蜿蜒而下,在雪地上綻開一串紅梅。
堂主獨眼瞪得凸出,喉結在箭尖下劇烈滾動:“你...…”
話音未落,封靈籁手腕猛地向前一送,箭尖刺入血肉的觸感清晰傳來,她甚至能感受到堂主喉間脈搏的最後一顫。
可就在這生死一瞬,堂主獨眼中驟然迸出狠戾,竟不顧咽喉被貫穿的劇痛,猛地擰轉刀柄。
怪刀在她肩骨裡硬生生剜了半圈。
封靈籁悶哼一聲,冷汗混着血水浸透後背。她咬緊牙關,箭矢又往前送了三寸,直至箭尾沒入對方脖頸。
堂主的面容驟然扭曲,青筋暴起,口中湧出黑紅的血沫,可那握刀的手卻仍死死不放,像是要将她一同拖進地獄。
風雪呼嘯,天地間仿佛隻剩下她們二人。
血珠從封靈籁睫毛滴落,在雪地上砸出細小的紅痕。
“你…殺不…不完……”堂主嘶啞的聲音混着血沫溢出。
話音戛然而止。
他瞳孔驟散,身體如朽木般向後栽倒,怪刀終于脫手,砸在地上。可那隻獨眼仍大睜着,直勾勾望向灰蒙蒙的天穹,仿佛在質問什麼。
封靈籁踉跄着後退兩步,肩頭鮮血順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蜿蜒成線。寒風卷着碎雪撲在臉上,她這才發覺自己竟一直屏着呼吸。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踏着染血的積雪走上前,俯身拾起那柄半掩在雪中的怪刀。刀身映着慘淡的天光,映出堂主那隻猶自圓睜的獨眼——充血的眼白裡凝固着滔天的怨毒,像口永遠填不滿的枯井,要将所見之人都拖入無間地獄。
封靈籁忽然笑了。
她揮刀砍下這個手下敗将的頭顱,還未涼透的血噴濺如雨,在她素白的衣襟上潑灑出大片紅梅。
堂主的頭顱滾落在雪地上,那雙獨眼仍死死瞪着她,仿佛詛咒般不肯閉合。寒風嗚咽着掠過暗巷,卷起幾縷散落的發絲,黏在她染血的臉頰上。
封靈籁喘着粗氣,手中的怪刀仍在嗡鳴,仿佛渴望着更多的殺戮。肩頭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但她已感覺不到冷——或許是因為血快流盡了,又或許是因為心底那股燒灼的恨意仍未平息。
她拎起那顆仍在滴血的頭顱,忽然仰天大笑。笑聲穿透風雪,驚起遠處枯樹上栖息的寒鴉。
笑着笑着,便有溫熱的液體劃過臉頰。她擡手去擦,卻分不清是血還是淚。
封靈籁拖着傷痕累累的身軀,一瘸一拐地走向巷口。身後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很快被新雪覆蓋,仿佛這場生死相搏從未發生過。隻有她手中那顆頭顱,仍在無聲地訴說着不死不休的仇恨。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美鲛人!”
戚玉嶂的聲音穿透風雪,她下意識擡頭,模糊的視線裡,那道熟悉的身影正踏雪疾奔而來,衣袂翻飛如鶴翼展空。
她張了張口,想應一聲,卻突然膝頭一軟——她墜落的姿态像折斷羽翼的鶴。
戚玉嶂飛撲而上,恰好接住那道染血的白影。
封靈籁跌進他懷裡,肩頭溫熱血迹在他的衣襟上綻開朵朵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