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嶂…我報仇…了……”
封靈籁的聲音輕得像是呵化了的雪。她染血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他胸前衣襟,睫毛上凝着的血冰随她輕顫簌簌落下,在蒼白的臉上劃出幾道細長紅痕。
戚玉嶂扣住她後心的手陡然收緊。懷中身軀冷得像冰,唯有肩頭傷口汩汩湧出的血還帶着溫度。他忽然想起一年前從海中救起她時,她也是這樣,像一片彩雲一樣,被海浪打散。
“别睡。”戚玉嶂解下外衣裹住她,聲音比落在她眉心的雪還輕,“我帶你回家。”
*
“燕燕于飛,差池其羽。之子于歸,遠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清越的歌聲在林間回蕩,驚起幾隻飛鳥。少女托着腮幫子,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唱曲的人。
“師娘,您唱得真好聽。”少女聲音裡滿是憧憬,手指不自覺地跟着節奏輕點膝蓋。
師娘莞爾一笑,指尖拂過琴弦:“靈籁想學嗎?”
“想!”少女猛地直起身子,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等我學會了,天天都給師娘唱......”
......
“靈籁,你又在偷懶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蹲在樹下的少女一個激靈。她仰起沾着草屑的小臉,指着樹梢辯解:“師父您看,那隻松鼠抱着松果的樣子多有趣!”
松鼠被師徒二人的說話聲驚動,蓬松的大尾巴一甩,抱着松果竄上了更高的枝頭。幾片金黃的葉子打着旋兒飄落,正好落在少女的發間。
“看把松鼠都吓跑了。”師父負手而立,眼底卻含着笑意,“《詩經》背到哪一篇了?”
少女吐了吐舌頭,手指絞着衣角:“《衛風·淇奧》還差最後幾句......”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乎要埋進領口裡。
師父輕歎一聲,袖中忽然變出個油紙包:“先吃些點心吧。你師娘新做的桂花糕,特意讓我帶給你的。”
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正要伸手去接,卻見師父将紙包舉高:“背完再吃。”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少女急急地開始背誦,一邊踮着腳去夠那個散發着甜香的紙包。
秋風掠過竹林,沙沙聲應和着少女清脆的背書聲,驚起一群南飛的雁陣。
……
“師妹!快來,後山的蛐蛐可多了,我教你捉最厲害的那隻!”二師兄蹲在草叢裡,袖子高高挽起,手裡捏着一根草莖,眼睛亮得像是藏了星星。
“二師兄,你慢些,我追不上啦!”少女提着裙角,氣喘籲籲地跑過來,臉頰紅撲撲的,發梢還沾着幾片蒲公英的絨毛。
……
“師姐,你看我編的花環好看嗎?”小師妹捧着一頂野花環,雛菊、紫菀和不知名的小白花交錯纏繞,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澤。
少女眼睛一亮,狡黠地眨了眨:“讓我瞧瞧——”話音未落,她伸手一撈,花環穩穩落在自己頭上,她轉身就跑,笑聲清脆得像山澗的溪水,“現在是我的啦!”
刺耳的笛聲驟然撕裂了甯靜,像一把生鏽的刀劃破綢緞。
白霧從四面八方湧來,如潮水般吞噬了少女眼前的一切。師娘溫柔的眉眼、師父寬厚的背影、二師兄爽朗的笑聲、小師妹發間的花環——全都在這慘白的霧氣中溶解消散。
“師父!師娘!二師兄!小師妹——”少女的聲音在濃霧中顫抖,她跌跌撞撞地奔跑,繡鞋沾滿泥濘。枯枝劃破她的衣袖,露水打濕她的鬓發,可她不敢停下。
遠處忽然浮現幾道朦胧的影子,師娘月白的裙角在霧中若隐若現。
“等等我!”少女嘶啞地喊着向前撲去,卻看見那些身影随着她的腳步同步後退。
十步的距離像一道永恒的詛咒,任憑她如何奔跑都無法縮短。
“别丢下我......”她終于跪倒在潮濕的泥土上,淚水砸碎在交錯的掌紋裡。霧氣深處傳來似有若無的歎息,像是誰在輕輕喚着她。
封靈籁猛然睜眼,刺目的天光如銀針般紮進瞳孔。她下意識擡手遮擋,卻牽動渾身傷口,肩胛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疼得她齒間溢出“嘶”的一聲抽氣。冷汗順着額角滑落,在蒼白的臉頰上蜿蜒出冰涼的水痕。
“喲,終于醒了。”
一道戲谑的嗓音在頭頂響起,陰影漫過她顫抖的睫毛。那人逆光而立,手中握着的骨笛,像極了吹散她美夢的那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