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青山公子隻覺周身百骸如被萬根燒紅的鋼針攢刺,五髒六腑翻江倒海,一股無形業火自骨髓深處騰起,瘋狂撕扯灼燒着他的魂魄。
手腕間那道赤色紋痕驟然血光大盛,如地底熔岩般在肌膚下奔騰流竄,直欲破體而出。
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痙攣,若非城主以深厚功力強行穩住,他早已癱作一團爛泥。
百鬼生見此兇險情狀,心中悚然一驚,不敢有絲毫遲滞,身形疾轉,掠至封靈籁榻前。
她凝神屏息,三指如拈花般輕輕搭上封靈籁冰冷的手腕寸關尺處,另一手自懷中閃電般撚出數枚細如牛毛的銀針,認穴奇準,出手如風,瞬間刺入其周身幾處護心保命的要穴。
此舉,便似在狂瀾怒濤之中,勉力護住一盞行将熄滅的殘燈最後一點豆焰。
“城主,引源力,循手厥陰心包經,過勞宮穴!”百鬼生額角沁出細密汗珠,語聲急促,緊繃如弓弦。
城主心領神會,她分出一縷精純無比、妙到毫巅的内家真力,小心翼翼地引導着青山公子體内被蠱蟲燃魂所化、兼具毀滅與新生的灼熱源流,沿着百鬼生所指經脈路徑,緩緩渡向封靈籁的手腕。
一縷極其微弱而蘊含着磅礴生機的赤金色暖流,如同涓涓細流,艱難地穿過青山公子痛到幾乎崩裂的經脈,通過兩人相連的内息,緩緩注入封靈籁冰涼的勞宮穴。
瞬間,封靈籁如同風中殘燭的氣息,猛地跳動了一下。
雖依舊微弱,卻似在亘古死寂的寒夜裡,驟然迸出了一點倔強的火星。
百鬼生搭在其腕脈上的手指猛地一顫,眼中爆射出難以置信的狂喜光芒:“成了!源力入體,生機已續!”
然而,狂喜隻持續了一瞬。
榻前,承受着百倍焚魂之苦的青山公子,身軀猛地一挺,一口滾燙帶着濃郁血腥氣的赤金色鮮血,“噗”地一聲,狂噴而出。
血霧彌漫,映着他腕間那妖異刺目的赤色蠱紋,和他迅速灰敗下去卻依舊執拗望向封靈籁的側臉。
燃魂續命,以命換命。
*
七日光陰倏忽而過,封靈籁所受之傷已然痊愈,不留半分痕迹。
今日的美人城,笙箫鼓樂之聲比往日更盛十分,處處張燈結彩,人聲鼎沸,端的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盛。
封靈籁獨坐于城中最高舞台之畔,一方飛檐翹角的琉璃瓦之上。她身姿輕盈如羽,足下便是萬人矚目、霓裳羽衣翩跹的錦繡舞台,彩袖翻飛,引得台下喝彩如雷。
然而,她的目光雖落在這一片繁華之上,心神卻早已渺渺,不知飄向何方。樓下的喧嚣鼎沸,仿佛隔着一層無形的帷幕,半分也透不進她的心湖。
檐角風鈴輕響,一縷雪色輕紗拂過瓦面。若衣已悄然落在她身側,挨着她坐下,聲音帶着幾分了然的笑意:“原來你躲在這裡清靜。”
封靈籁并未轉頭,隻将懸在檐外的雙足輕輕晃悠着,姿态閑适,如同在自家庭院賞花,随口應道:“今日這般熱鬧,你竟也得了閑?”
若衣順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隻見台上舞姬身姿曼妙,水袖如流雲舒卷,伴着絲竹悠揚,确是人間極樂景象。
她唇角微彎,帶着點促狹:“風光讓她們争去。我嘛……”她側過臉,眼波在封靈籁略顯空茫的側顔上流轉,“倒不如來尋你這隻‘檐角孤鶴’。瞧你這魂兒,怕不是已飛到九霄雲外,去會那瑤台仙子了?”
封靈籁被她打趣,這才收回幾分飄散的思緒,唇角勉強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眼底卻依舊沉靜如古井深潭。“仙娥?”她輕輕搖頭,聲音低得幾近耳語,“不過是些……舊時煙雲,擾人心緒罷了。”
樓下陡然爆起一陣震天價的喝彩聲浪,原是台上一對姐妹花正使出看家本領,雙劍合璧,矯若遊龍驚鴻,寒光點點映着日色,煞是好看。
那激越的金鐵交鳴之聲,竟隐隐穿透了靡靡之音,帶出幾分塞外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
若衣敏銳地察覺到身邊人氣息微微一滞。她不動聲色地挪近了些,雪色輕紗的袖口不經意間拂過封靈籁的手背,帶來一絲微涼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