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嶂隻覺一股沛然巨力将他向前帶起,視野混沌中,唯餘那抹決絕的身影,驚鴻般填滿天地。
胸腔深處,那顆早已死寂麻木的心,竟被一股滾燙洪流狠狠沖刷,激得他渾身劇顫。
他看到封靈籁肩頭那道裂開的傷口,在她疾速突進中,血珠被甩出一道凄厲的弧線。
戚玉嶂喉頭滾動,如咽炭火,堵住了所有言語,隻剩粗粝的喘息。他空着的手痙攣般攥緊,指甲刮過掌心血痂,尖銳的刺痛反而點燃了體内最後一點殘燼。
一股近乎悲壯的狠厲,自眼底騰起。
——此身已廢,何苦累她!
心念電閃。
戚玉嶂猛地提氣,不顧經脈撕裂般的痛楚,借着封靈籁那股沛然前沖的勢頭,身體竟強行向前踉跄撲出,并非完全被動地被拖拽,反而像是要與她并肩。那嶙峋染血的下巴繃緊,嘴唇無聲翕動,似在無聲嘶吼。
封靈籁隻覺手中枯瘦的手腕傳來一絲微弱卻清晰的反向力道。她冰封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漣漪。
他要做什麼?
這念頭一閃而過,此刻卻無暇細究。
前方那白面官員驚惶失措的臉已近在咫尺,刀鋒的寒意幾乎要舔舐上對方的咽喉。
“大膽妖女!休傷吾主!”一聲雷霆般的暴喝如平地炸響。
勁風狂嘯,一道鐵塔般的身影斜刺裡撞出,雙掌齊推,掌風雄渾剛猛,如同兩面巨大的無形銅錘,帶着摧山斷嶽之勢,狠狠砸向封靈籁的刀鋒與身軀。
掌風未至,凜冽的罡氣已壓得人呼吸一窒。
高手!此人掌力之渾厚霸道,絕非先前那些死士可比,硬接必受重創,若閃避,則前功盡棄。更可怕的是,對方時機拿捏得極其刁鑽。
封靈籁腰一晃,前沖之勢竟匪夷所思地在半空中生生一頓,足尖于塵埃中一點,整個人如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向後上方倒翻而起。
長刀化劈為絞,刀光在她身前飛速旋繞,如同一輪驟然升起的冰冷弦月。
一連串急促密集的金鐵交鳴聲爆豆般響起,那剛猛無俦的掌力大部分被那輪弦月刀光卸開絞散,卷起滿地煙塵碎石。
但仍有一小部分掌風餘勁穿透刀網的縫隙,狠狠撞擊在封靈籁匆忙回護的左臂和前胸。
封靈籁悶哼一聲,倒翻的身影在空中微微一滞,随即飄落在地,連退兩步才穩住身形。
一縷鮮紅順着她緊抿的唇角蜿蜒而下,襯得她面色愈發冷白如霜。左臂衣衫碎裂,露出白皙肌膚上迅速浮現的青紫掌印,觸目驚心。
封靈籁冰冷的眸子死死鎖住這突如其來的鐵塔大漢,眼底熔岩翻滾,殺意凝冰。
大漢身高九尺開外,筋肉虬結如古樹盤根,身披重甲,手持一對沉重的镔鐵锏,面容粗犷兇悍,正是那白面官員的貼身護衛頭領。
他見一掌未能奏全功,對方竟能卸開自己八成掌力,眼中也掠過一絲驚異,随即獰笑更甚:“好個妖女!果然有幾分道行!再接爺爺三掌!”
說罷,雙锏一擺,便要再度撲上。
“錢守夜!給我将她碎屍萬段!”逃過一劫的白面官員驚魂稍定,躲在一衆死士身後厲聲嘶吼,眼中滿是怨毒與後怕。
另一邊,若衣與那黑巾漢子亦是鬥到了兇險處。
黑巾漢子受若衣傘尖指罡所傷,一條手臂運轉不靈,心中戾氣更盛,判官筆使得越發陰毒詭秘,招招不離若衣周身死穴。筆鋒上幽藍的寒芒閃爍,顯是淬了劇毒。
若衣身法飄忽,油紙傘在她手中時開時合,時而堅硬如鐵壁遮擋,時而邊緣鋒利如弧刃切削,傘尖更是神出鬼沒,專點對方關節要穴。
兩人身法都快,招式精奇,青灰與玄黑的影子在混亂的戰場上飛速交錯、碰撞,每一次接觸都迸發出令人心悸的勁氣與火花。
戚玉嶂被封靈籁方才驚險的倒翻後撤之勢帶得一個趔趄,本就虛浮的腳步徹底散亂,眼看就要摔倒。
封靈籁雖在強敵環伺之中,緊扣他手腕的手指卻如同生了根,一股柔和堅韌的力道及時傳來,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再次穩住。
而戚玉嶂卻借着摔倒的勢子,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将頭撞向旁邊一名正欲舉刀偷襲封靈籁後背的死士腰腹。
這一撞,毫無章法,更無内力支撐,完全是一股豁出性命的莽勁。
那死士猝不及防,被撞得腰眼一疼,動作頓時慢了半拍。
封靈籁背後如同長了眼睛,在那死士動作遲滞的瞬間,頭也未回,反手一刀精準無比地自肋下穿出,快如閃電。刀尖毫無阻礙地捅穿了那死士的咽喉。
溫熱的鮮血噴濺到戚玉嶂臉上,帶着令人作嘔的腥甜。他眼前一陣發黑,撞人的眩暈感和反震之力讓他幾乎昏厥過去,身體軟軟地就要倒下。
封靈籁手腕一抖,一股巧勁傳來,再次将他穩住。她并未回頭看他,冰冷的聲音卻清晰地刺入他混亂的意識:“顧好自己便是!”
錢守夜見此女硬接了自己一掌後竟隻是輕傷,且瞬間連斬數人,更是護着囚徒,兇性徹底被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