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封靈籁的聲音壓得極低,卻比方才的嘶吼更教人心膽俱裂,如同黃泉陰風平地卷起,“昏君為何要殺昭陽長公主?你……又如何知曉這一切?”
冰冷的殺意,将若衣徹底籠罩。
“你問的……我不知道,”若衣氣若遊絲,每一個字都似用盡了力氣,“能說的……我已盡數吐露。”
封靈籁的指節發出一聲輕微的脆響,那聲音在死寂的夜中格外刺耳,仿佛某種兇獸磨砺利齒的前兆。
她俯下身,陰影徹底将若衣吞沒,冰冷的吐息幾乎噴在對方慘白的臉上。
“不知道?”封靈籁的聲音淬着冰,她輕輕撫上若衣蒼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頰。
那觸碰,冰涼、緩慢,帶着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輕柔,如同毒蛇滑膩的信子舔舐獵物。
月光映着她毫無波瀾、深不見底的的眸子。
“既然不知道……”她的動作頓了頓,聲音陡然放得極輕,近乎耳語,卻比方才的厲喝更讓若衣遍體生寒,“那便算了。”
手指離開冰冷的肌膚,留下細微的戰栗。
封靈籁直起身,陰影從若衣身上緩緩褪去,露出她驚魂未定、布滿淚痕和窒息紅痕的臉。
“今日,”她的目光掃過若衣頸間青紫的指痕,語氣平淡,“驚擾你了。”
她側過身,讓開月光鋪就的小徑,袖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
“回去,好好歇息。”
“歇息”二字,落在若衣耳中,卻像是裹着蜜糖的砒霜,帶着一種深藏不露的,令人骨髓生寒的意味。
*
接連數日,封靈籁閉戶不出,隻守着病榻上氣息微弱的戚玉嶂。
藥香氤氲,燭影搖紅,映着她眉宇間揮之不去的沉郁與疲憊。
偶有肖靈音輕叩門扉,低喚她的名字,内裡卻隻餘一片沉寂。
門扉緊閉,将關切探詢的目光,連同外間的天光與微風,一并無聲地拒之門外。
她将自己徹底隔絕,固執地守着這一方病榻,守着榻上那個蒼白的人影,仿佛這便是她此刻與這塵世唯一的牽絆。
*
“主上,”若衣聲音壓得極低,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您吩咐屬下禀明小姐的……已盡數吐露。”
城主聞言,垂眸注視着手中青瓷茶盞。沸水注入,碧葉沉浮,她執壺的手穩如磐石,連一絲漣漪也未濺起。
凝滞的寂靜中,隻餘茶水注入盞中的泠泠輕響。
良久,她低沉的聲音才從氤氲的茶霧後傳來,平靜無波,卻帶着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她……作何反應?”
“……回主上,小姐她…她說恨!”
“恨?”城主的尾音微微挑起,像一片薄冰擦過若衣的神經。她斟茶的動作終于停下,青瓷壺嘴懸在半空,一滴晶瑩的茶水将落未落,如同懸在人心尖上。
“恨才好,怕得是她不恨。除此之外她便無其他反應了?”
“是。”若衣略一停頓,喉結微動,才澀聲續道:“據紅绡暗報,小姐她……已是足不出戶,閉鎖房門整整半月了。”
話至此處,她終是忍不住擡首,望向陰影中那道沉默的身影,聲音裡透出壓抑不住的憂懼:“我們……告訴她的那些事……對她,是否……太過殘忍?”
死寂再次籠罩。
唯有懸停在壺嘴的水珠,終于不堪重負,落回茶海,碎裂開來。
城主緩緩将茶壺放回紅泥小爐上,語氣聽不出喜怒,“下去吧。”
若衣如蒙大赦,幾乎是手腳并用地躬身退出,沉重的門扉在她身後無聲合攏,隔絕了外間的光線,也隔絕了她劫後餘生的喘息。
室内,隻剩下茶爐細微的沸聲,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寥。
城主的目光落在那盞剛剛斟滿、卻已涼透的茶水上。碧綠的茶葉沉在盞底,一動不動。
她端起來,指腹緩緩摩挲着溫潤的盞沿,深邃的眼眸中,映着那毫無生氣的茶湯,一絲難以捉摸的暗流,終于在古井無波之下,悄然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