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霄當然也捉弄過他,隻是他雖然不會露出初遇時小狼般冰冷的眼神,卻永遠溫和禮貌而不失疏離——這種感覺像極了如今的風起鶴。
每每靈霄大喊:『林雲深!』
他都會輕聲說道:『我在。』
『你是不是讨厭我?』
『公主何出此言?』
她答不出來,腦袋空空的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該讀書了。
但她依然不願低頭。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她十三歲生辰的宮宴上,為她慶生的宮宴不知為何混入刺客。
揮舞着大刀的黑衣人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她來不及尖叫,身體就被調換了位置。
——那是林雲深唯一一次抱她。
刺客刀尖砍傷他的手臂,溫熱鮮血滴在她臉頰。
随後林雲深反手奪過刺客刀劍,抹了那人脖子的同時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侍衛們圍上來,一個個喊着救駕來遲,人群隔開他們。
靈霄伸手,攔不住林雲深手執橫刀向前走去,與刺客厮殺。
刀光血影中,林雲深臉頰飛濺鮮血,眼裡盡是桀骜不羁。
真漂亮……
那天晚上,靈霄又一次失眠了。
耳畔無數次回蕩着林雲深抱她時,兩人的對話。
『林雲深,你為什麼要救我?』
『我是公主的伴讀,當然要保護你的安全。』
想到林雲深眼中閃着光的銳利和鋒芒,想着刀光血影中他的的桀骜和不屈,
靈霄徹夜難眠。
那是她第一次,無比想要得到一個男人。
在那之後,她開始學畫畫,工筆、白描、山水畫……
太傅們都說,她很有天賦。
每天清晨,靈霄就奔赴畫閣,看着林雲深為她裁剪畫紙、調配顔料。
她說:『林雲深。』
他答:『我在。』
她又說:『林雲深。』
他又答:『我在。』
這樣的問答往往能持續一上午,甚至更久。
那是她這一生裡,最開心快樂的日子。她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到達永遠,直到她嫁給他。
但這份『永遠』在某一天猝不及防地結束了。
那天清晨,靈霄帶着昨日新得的名家畫作趕往畫閣,期待着跟林雲深一同品鑒。
然而畫閣卻空空如也,原本應該坐在桌前裁剪畫紙的人不知所蹤。
她跑遍了周圍的建築也一無所獲。
後來,她在宮廊上抓到了兩名眼神躲閃的伴讀。
『林雲深在哪?』
『他、他……』伴讀們支支吾吾的,『他不會來了,确切地說,是永遠不會來了。』
靈霄如晴天霹靂,『什麼意思?』
『林雲深的娘親是蕩.婦,昨天跟野男人苟合被抓了現行,兩個人被捉奸時還沒分開,爾後被族裡人用被子裹着,在街坊鄰居的見證下,擡着去見了林老太爺。』
『林老太爺心善,本想放她一條生路。隻要她認錯受戒、剃度出家,就可以在青燈古佛下了此殘生。』
『但那女人卻似瘋了,哭着說她沒錯。她尚風華正茂,怎麼可以守活寡?錯的是這個世道,是這個女人沒有話語權,必須依附男人而生、當牛做馬的世道。』
『這種狂悖之語驚世駭俗,林老太爺當即揮舞拐杖,以家法将其仗殺。』
『他娘被打死後,他爹在病榻上也聽到了消息,原本就病了很多年,這下咳了兩口血,竟也跟着去了。』
『林雲深一夕之間父母雙亡,而後他二叔站出來,說夏氏為人淫|蕩,林雲深一定也不是林家的種,當即下令将林雲深逐出林家,連帶着鋪蓋卷都扔了出去。後來……』
『後來怎麼了?』
『後來就沒人知道林雲深的消息了,伴讀的玉碟裡他已被除名,林家族譜上,他的名字也被劃掉了。』
靈霄手中的畫卷落在地上。
林雲深走後,她再也沒有畫過畫。
重逢已是兩年後。
林雲深重回林家,扳倒二叔,奪回林家家産。
在那之後,他成了風月場的常客。
他随意地與人接吻、到處留情、與很多人有過恩愛。
很多人都說,『他就跟他那個賤種娘一樣,滿身浪蕩。』這些人都被靈霄拔了舌頭。
『林雲深!』她在宮廊攔住他的去路。
此刻他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年少時的桀骜,而是溫柔含情的,但靈霄卻覺得,她可能再也得不到這個人了。
『林雲深!你去哪?為什麼不帶我去?』
『殿下,你還小,那些風月之地,我不能帶你去。』
『是不想跟我接吻嗎?我看到你跟他們接吻,有男的也有女的,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當然不能啦,傻丫頭,我把你當妹妹,又怎麼能跟你接吻呢?』
這一聲妹妹讓她啞然。
想要得到林雲深,就必須接受風月場的規則。
在這個圈子裡,任何恩愛、情意、乃至交|媾都是『玩玩』,不能當真。
一夜過後便灰飛煙滅。
因為不能當真,所以誰都不能拿誓言乃至貞操當成籌碼,去道德綁架另一個人。
露水情緣是這個圈子的标配。
『我也可以隻是玩玩!』
『靈霄,别鬧了,融入這圈子的代價你付不起。』
是啊,她是一國之公主,這樣的代價,年幼的她付不起。
可今時不同往日了!
『林雲深,我不再是孩子了!我有男寵!我有很多很多的男寵!我付得起這個代價了!』靈霄咬緊嘴唇、憤恨地看着求而不得的月光。
卻聽他說:『所以,這就是你去找風起鶴麻煩的原因?』
他的眼裡又滿是銳利跟鋒芒,就跟那年初遇時一樣
——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