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你們撒謊!』
『師兄!醒醒吧!到現在你還看不清他是什麼樣的人嗎!』
『不,不會!雲深對婚姻是有底線的,他不會做這種事,他不會……』
風起鶴往後一退,墜入萬丈深淵。
身體蓦地失重,風起鶴從夢中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暗影閣内部裝飾。
他睡在平日小憩的檀香榻上,坐起身,揉揉眉心,距離那日宿醉已過去整整五天。
這五天裡,他派出許多人前往榮州打探動向。
不多時,抱元、守一前來回禀:『閣主,林大人的确去了牡丹樓,不過不是一個人去的,他是作為賓客,被榮州刺史邀請的。』
『這個榮州刺史半年前,才被聖人嘉獎為國之棟梁。』雲深找他做什麼呢?
風起鶴心下不安,罷了,雲深找他做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過夜了嗎?』
『這……』抱元、守一互看一眼,『進了牡丹樓沒有不通宵達旦的,我們有派人靠近,但林大人耳力太強,我們的人還沒靠近屋子,就被石子彈傷。隻能隔着街觀察。』
『他是生氣了,生我的氣。是我不好,不該撒謊騙他。他那麼心高氣傲一個人,被人蒙在鼓裡戲弄,一定氣壞了。』
不過雲深還願意生氣,說明他心裡還有我。
風起鶴撫摸額頭,疲倦道:『知道了,下去吧。』
抱元、守一躬身行禮,躊躇再三,守一道:『大人,還有一件事。之前您要我們查探林大人那日宿醉未歸去了哪裡,有消息了。』
暗影哨探遍布神都,林雲深去的地方隻要位于神都境内,風起鶴決不可能不知道,可事實是,他的鹧鸪鳥們在那天卻啞巴似的。
那林雲深一定離開了神都。
『是神都郊外一處農莊。』
果然,跟風起鶴的猜想大差不離,還真是離開了神都。
『是林家的農莊麼?』風起鶴接過守一遞來的茶,小心吹吹。
抱元結巴道:『不是林家的農莊,是林大人的農莊。』
風起鶴心頭揪緊,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雲深當年殺回神都奪回家産,出于種種原因,大部分産業依舊歸于原狀。
能單獨讓他更改從屬的産業,一定有其特殊的意義!
一個時辰後,風起鶴來到那座農莊前。
那是一片一望無垠的金色稻田。
将将七月,稻穗竟已顆粒飽滿,一串串果實垂落下來。
風起鶴勒住缰繩,『神都怎麼會有稻田?』
『回大人,這是旱稻。』
風起鶴下馬,上前兩步,卻踩了一地稻谷,過分成熟的稻谷有許多掉落在地,風起鶴撿起來,『這農莊沒人看護麼?糧食成熟了怎麼不收呢?』
『這不可能啊。』抱元一臉困惑,『據我們調查,林大人每年多花三倍的人手,來照看這片稻田。』守一輕咳兩聲,踩住抱元腳背,抱元立刻神色一凜,低頭縮脖:『不過!在北方種稻谷本來就是很難的,再多人也正常。』
可風起鶴卻已然撚開稻谷外殼,摩挲指腹間雪白大米,喃喃自語:『三倍的人手……』當他再次擡眸凝視這片金黃璀璨的稻田,眸光深邃而凜冽
——這片稻田必定意義非凡,而這些糧食,也不是用來吃的。
果不其然,當農莊管事被帶到風起鶴面前,看到家主『配偶』後全身一凜,他先是試探性地喊了聲『夫人』,又結巴地改口『郎君』,最後,他話都說不清了。
風起鶴皺眉道:『随你怎麼喊我。』
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這才擦去額頭浮汗:『夫人,不是我們不收稻谷,而是家主吩咐過,除非稻谷自然落盡,否則絕不能收。』
『每年稻谷成熟後,谷子留在穗上的時間,能有多久,就要有多久。』
『看護稻田的人雖多,卻都沒有閑着。尤其是稻谷成熟後,穗實飽滿,一碰就掉,我們要立起幕布給稻谷擋風,又要防着天上的鳥兒。入了夜,還要派人巡視,以防有流民進來偷稻子。』
抱元道:『留着稻谷不收,那等全掉光了呢?』
『掉完了就把田地清理了,鋪肥養着,等雪化了種新稻谷。』
『什麼?』抱元咋舌,『這也太浪費了!』
風起鶴的心慢慢沉入谷底,手中稻谷宛如火中燒栗,燙得紮手。
這片稻田,不是跟方雅有關系、就是跟上官若有關系。
否則林雲深不會這麼上心維護,而又如此遮掩。
守一往風起鶴一眼,皺起眉頭,上前拎起管事領口,威吓道:『荒謬!哪兒有這麼糟蹋糧食的說法!家主必不可能下這樣的命令!說,是不是林家産業太大漏了你們這,所以你們故意這樣,謊稱是東家吩咐,實則偷偷拿糧食去賣了?』
與此同時,一開始踏入莊園後,四下搜查的手下回來了。
『報!庫房裡搜出許多清酒,是用稻谷發酵的!』
守一吼道:『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麼好抵賴的!』
管事欲哭無淚:『夫人!冤枉!我們絕不敢做假!這的确是東家的意思。隻是……我們也心疼糧食,所以每年會掃些稻谷存着釀酒,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了!』
『那家主無緣無故,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管事垂眸,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你說不清,我們就拉你見官,等進了牢房,你再想說,也要看官老爺答不答應。快說!』
『不,不能見官!不能啊,夫人,求您了……』管事的幾乎要跪下了,雙手顫抖着搖晃。
風起鶴輕歎口氣,『罷了。』一擡手,守一松開管事。
『大人,就這麼算了嗎?』
風起鶴點頭,『回去吧。』
很多事,何必知道的那麼清楚呢?
他松手灑落稻谷。
不管清不清楚,也都改變不了過去……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正當風起鶴準備徹底放下的時候,一聲『上官公子』恰是時候的出現。
——老天爺似乎格外喜歡與他開玩笑。
那是一名老妪,滿頭銀發簪起,眼神清涼如孩童,脖子裡更是圍着一圈小孩才有的飯巾。
『上官公子?上官公子!』她滿臉笑容地追上來,熟稔地拉起風起鶴的袖子,宛若久别重逢。『哎呀!真的是你!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你這些年去哪兒了?怎麼不跟小東家一起來了呢?』
風起鶴如置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