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衛離沒想到仙山裡還有飯吃,不過身上實在粘得慌,他請求道:“師父,徒兒想先沐浴。”
“行,那就先吃飯!”
衛離差點就要以為衛蕭筱是故意難為他的了,隻是自己是徒弟,尊師重道那是必然,他隻能可憐巴巴地回道:“好的師父……”
衛蕭筱伸手想拽他的臉,又在看到那張算是精緻卻過于削瘦的臉頰時,改為拍拍他頭頂的小黃毛:“别愁了,我帶你去我院兒裡吃叫花雞,别人想吃我還不給呢!”
“啊?”衛離越發覺得自己是被拐進賊窩了,他師父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人。瞧衛蕭筱張揚的樣子,叫花雞定是她偷藏的,帶着徒弟偷吃,确實不怎麼靠譜。
“給你吃的還不樂意?”衛蕭筱看着一臉傻樣兒的徒弟,無奈極了,“你不是挺機靈的嗎?以後我有機會就帶你出去,你去外面學一學如何做飯,回來做給我吃,這也算是孝敬為師了。”
“是!”衛離學着師兄又行了一禮,衛蕭筱看後翻了個白眼:“你别跟你大師兄學,我不喜歡這些繁瑣之事,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遇到其他長輩就得行禮,在我面前就不用了。你給我行禮,我還得假惺惺地讓你起來,多麻煩啊!”
衛離發現衛蕭筱隻有在裝正經的時候才以‘為師’自稱,更多的時候還是‘我’,他也樂得沒太多規矩。
“對了對了,差點兒忘記說了。”衛蕭筱突然停住,“你來得晚,應當努力些,不然一個廢物在我們門派是會受到排擠的。”
她說完又開始嘟囔:“帶小孩兒可真麻煩!不僅得管吃管喝管睡覺,還要時刻注意不能弄碎他們那顆敏感的心。。。真的是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麼想到,一個個那麼熱衷于收徒,真是沒事找事幹……”
衛離雙唇緊抿,默然無語,聽着她念叨了一路。
啃完那不足三分之一的叫花雞,他被衛蕭筱趕了出去,由着一個十七八歲,穿着一身流黃,頗為富貴的俊朗少年帶去了①舒血堂。衛離默默記着路,前面的少年冷不丁開口:“自我入門起,還未曾見過衛師叔收徒。”
“師父隻是瞧我可憐罷了。”自打少年見到衛蕭筱起,便是恭敬有加,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殷切異常。然而避無可避的,那少年的餘光看見了他,便隻剩一臉鄙夷了。衛離深知得了便宜不能賣乖的道理,連忙賣慘。
少年看着小孩兒抱着衣服露出傷神之色,忍不住輕笑出聲:“小師弟可真有趣,師叔自有她的道理,哪能是看人可憐就收他為徒的。”嘲諷完,他又居高臨下的看着尚及他大腿的小孩兒:“忘了說,我叫曹鵬,大鵬展翅的‘鵬’,儲長老儲榮首徒。”說完又面露愧色:“真是不好意思,我忘記你不識字兒了!”
“曹師兄說的是。衛離日後定會好好習字。”衛離恭恭敬敬地行禮,卻隻覺得此人格局太小,且不說自己是認字兒的,單說他在徒弟面前為徒弟的師父‘開脫’,這個人就擔不起‘鵬’這種大氣恢弘的字。
曹鵬看他像個木頭一般,被人羞辱了也不知反抗,實在是無趣得很。他也不多說話,完成自己的任務之後就嗤笑着離開了。衛離站在門口,也不管他能否看見,又行了一個禮:“曹師兄慢走。”
進入溫泉内,瘦成皮包骨的衛離捧起冒着熱氣的水,往自己身上澆,回憶着已經死去的爺爺。爺爺是個書生,嗜酒,隻是後來家道中落,也混成了乞丐。他教衛離識字,有了吃的也會分衛離一口,就連平素最愛的酒都會先讓衛離舔上那麼一小口。回想起那段貧窮卻溫暖的日子,衛離不禁思索,如果自己年齡再大一點,再強壯一點,是不是就能擋住那一個棒子,會不會他們都能活下來……
他閉着眼,任由自己放空,再次睜眼時,睫毛上的水珠掉落,入目便是熱氣氤氲的溫泉,長滿綠葉的山岩。他要在這裡生活十年,定要習得一身真本事,好教他能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再也不會在意之人替他受苦。
待到穿好了衣裳,衛離抱着襖子走出舒血堂,山上的天早已黑透,他開始思索自己的住宿問題。曹鵬是不能找的,他可不想剛來就被當成活靶子射地千瘡百孔。盡管會被嫌棄,還是得去找師父啊!
夜幕沉沉,隻他一個小人晃蕩,孤獨又可憐。冷不丁前方出現一抹白色,衛離趕緊行着禮站到一邊。
“師弟在此間行走,可是有何要事?”清冷的聲音灌入耳朵,煩躁似乎也跟着不見了。
衛離擡起頭又慌張埋下去:“師兄!我,未曾找着宿地......”
容隐輕觸了下他還舉着的手:“無人帶你去尋住處?”
“本來是有的,隻是我忘記問了……”
“若是無處可去,便來竹溪堂吧。師叔許是歇下了,還是莫要打擾的好。”容隐說完也不待停留,直接邁步走向目的地。
衛離看着單手背後,走在前方,周身罩着‘寒氣’的少年,忽然有些心疼,他日後定要對師兄好,好到師兄不會因為旁人的躲避傷神。正因如此,他不明白為何師父那樣跳脫,仿佛對一切都有濃厚興趣的人,不甚喜歡如同從仙界下凡的神仙大師兄呢?可他昨日還是個一無所有的乞丐,該如何靠近冷冰冰的師兄呢?
“師兄,我想……呃……”衛離擡起小臉看着容隐的背影。
“想說什麼直說即可。”說話之時,容隐一直目視前方。
“為何師兄住在山腰?”容隐停下了腳步,沉默籠罩在兩人周圍。就在衛離以為自己問了什麼不得了的問題準備告罪之時,穩穩的聲音緩緩傳來:
“師父說,那是我父母留給我的。”說完又補道,“我不曾見過他們。”
衛離聽到後卻耷拉個小腦袋:“我的父母,我也沒有印象了,隻知道我是個乞丐......”不過我還有個爺爺會護着我,逗我開心,師兄卻被養成個神仙般無情無欲的人了,一點都不像孩子。
容隐轉身摸了摸他稀疏的黃毛,又像是被燙着般立馬拿開,不大自然地将視線從小孩圓溜溜的眼睛上移開,笨拙地安慰道:“進了山門,便是有了親人了。”
“謝謝師兄!”衛離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安慰,現在看師兄是哪哪都好。
衛離開心地過了頭,竟沒發現,隻穿了一襲單衣的他哪怕是出了砥砺門,也未曾感到刺骨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