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壓根沒有要避人的意思,主要是紅衣男子,他嘴角銜着看不起人的蔑笑,信手一擡,朝黃衣男子投去一顆巨大的火球,噼裡啪啦的燃爆聲炸在圍觀之人耳旁,教他們眼露精光,不肯錯過一瞬仙師鬥法;又很是謹慎地向後退去,唯恐那火球不長眼,打到自己身上。
再一瞧場上,火球攻至黃衣男子門面,卻被一道土牆擋住。轉瞬之間,那土牆化作齑粉,和緩地朝那火球而去,阻住它的行動。約摸十秒,人群中的疑惑聲此起彼伏,又被蓦然響起的碰撞聲蓋住。原來,懸在空中的土球掉到了地上,炸裂開來。而那消散的土塊中,哪裡還有什麼火球?
圍觀衆人将目光從靈力凝成的象上挪回,改為盯住兩人的臉。黃衣男子不卑不亢,紅衣男子卻面帶愠色,若是怒火也可顯形,定是要比火球厲害的多的。下一刻,場中空地上出現無數大小不一的火球,皆做勃發态。容隐同衛離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解除封印,幫個忙的意思,然而黃衣男子終究沒讓他們失望——一道高聳的土牆,隔開人群,将自己與紅衣男子罩在一處。
如此,勝負如何,已然分明。
“怎麼看不着了?”
“好不容易見着兩位仙師鬥法,精彩處卻要藏起來不讓人瞧真切,當真小氣!”
“誰說不是……”
在人群的抱怨聲中,衛離道:“有人先一步見義勇為了。那予世,我們走吧。”
“不等等麼?”
兩人都是生面孔,容隐想再瞧瞧這位不知何時出世的黃衣男子有何本事。他還不想走。
随随便便出趟門,遇見個随随便便的人,竟也能得容隐青眼了?想他沒日沒夜地修煉,不過才換來師兄的一句誇獎,衛離仿佛掉進了酸菜缸中,酸溜溜道:“想來連赫嶺的這位,是打不過後苓峽的俠士的。”
他将“俠士”二字,咬的極重。容隐察覺不對勁,還未說話,圍觀的人群中便傳來反對之聲:“你說打不過就打不過?”
“要打賭麼?”衛離道。
那人嗤笑一聲,剛想說“有什麼不敢?”,隻是他一擡眼,蓦地瞧見兩個帶着蝴蝶面具的高大男子,他疑道:“你是什麼人?”不等兩人回應,他又嘀咕道,“還帶個面具,裝神弄鬼的。”
衛離不語,端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那人心想,衛離在暗,他在明,他可不能因為逞一時口舌之快而害了自己,便閉嘴不語。好在衛離也并未多說什麼。不多時,土牆消失,人群的注意再次被場上兩人吸引。隻見黃衣男子背着手,胸膛挺拔,而紅衣男子則是重重一拂袖,快步沖出人群的包圍圈。等他走後,黃衣男子才說着“小心踩踏,都散了吧。”這才離開現場。
“真神了!真是後苓峽的仙師勝了!”
方才兩人的争鬥場景,雖被土牆擋住,可那連赫嶺的火球也不是蓋的,離得老遠也能灼地他面熱。兩人分明不相上下。可神秘男子卻說準了,誰會輸誰會赢。他跟在衛離身後滿臉的探究:“你怎麼看出來的?”
多說多錯,指不定也有五行宮的人,和他們一樣,喬裝打扮,隐沒在人群之中。衛離笑道:“我們之前,在五行宮之中的某一宮裡,求過一段時間的學。”
衛離說的是“五行宮”,而非“五大行宮”,果真讓他遇到位有錢有勢的大人物,還好他方才沒說些什麼過分的話。男人舉袖擦淨臉上流下的虛汗,恭敬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公子勿怪。”
五行宮的故事在民間流傳度頗為廣泛,彼此之間又實力相當,百姓也會有最喜歡的一宮。隻是若是那男人看見的是他的真實樣貌而非面具,恐怕會同他打上賭。需賭上真金白銀,卻還願做賭,便是極有把握。男人與他不同,看不出各中實力,卻仍舊如此自信。衛離不可謂不疑惑:“兄台,你為何覺得後苓峽打不過連赫嶺呢?”
男人道:“我是聽說連赫嶺的嚴陽仙師也來了,以為是他呢。”他一掃眼,看清了衛離身邊的容隐,盡管也穿着富貴逼人的衣裳,可他卻能察覺到其中的寒氣。男人問,“這位公子可是去冰機峰求的學?”
聽到嚴陽的名号,衛離答地飛快:“非也非也。”他說,“我們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溜了一圈又被送回來了。”
環視一圈,隻見先前圍着兩大宮的人改成圍着他們了。衛離拉着容隐的手:“不值當說了。”他瞅準空隙,邊走邊道,“兄台,告辭了。”
他們身後,男人不解道:“還沒問清楚呢,跑什麼呀……”
旁邊有人接道:“難不成是被嚴陽仙師的名号吓到了?”
如此一來,兩人反常的舉動,也好解釋了。人群中爆發幸災樂禍:“這兩位小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貴的,怕是求學的時候嫌苦怕累,或是闖出過什麼禍事,被嚴陽仙師教訓過呢?”
笑聲飄遠,卻進不了二人的耳朵。行至一條人迹罕至的街道,衛離歎道:“這妖怪好生厲害,五行宮被他招來了三個!”
容隐道:“方才船夫說,有男孩被偷。”
先前隻有女嬰丢失的時候,一拖再拖,拖到實在拖不下去了,縣令才找上他們初暮山。可到了男嬰丢失,不過兩三天,卻引來了三大宮。玄門人既出了山,哪有不将妖降服的道理?衛離嗤道:“能請得動他們派人來,必得耗費無數。”他頓了頓,諷道,“這妖啊,慘咯。”
容隐:“嚴陽也來了,卻仍是找不到,妖或許并非妖物。”
是妖物,屍體要交給村民,洩憤;不是妖物作亂,也要找個妖物,用以平民恨。這樣的事兒,五行宮做的并不少,玄門中人總也略有耳聞。可如今他在,便不能叫生靈蒙冤。隻是眼下的要緊事兒,是要找到女嬰丢失一事的真兇。
想到他們此行的目的,衛離忽然問:“予世,你想要女兒還是兒子?”
……容隐腳步一頓,道:“不知。”
“我倒是想要個女兒。”衛離自顧自說,“不需要太強大,有我師父十之一二那麼厲害就夠了。”
見到衛離臉上那抹傲人的笑,容隐心頭異樣頓起,他總覺得現下和衛離走在一起,是他做了小人,偷來的。夫妻夫妻,一夫一妻,自然是要一男一女,而隻有男女結合,才能生出女兒。想到這兒,容隐撤了手,朝旁邊移了身子。
手感極好的肌膚脫了手,衛離又十分不要臉地重新拉住,攥地死緊,還非要讓容隐眼中出現他的臉:“可是我心悅之人,不能給我生孩子。”
容隐問:“為何?”
衛離道:“他還不知道我心悅于他。”而且,他是個男子。
後半句話,衛離沒有說出口。好不容易有了和容隐光明正大親密接觸的機會,他怎麼會放過,将人吓跑了可怎麼好?
好在,容隐也未再拒絕他的觸碰。
腳下的石闆消失,換成塵土稀松的小路,攤販也變得稀少。等到一條路上隻有三兩行人之時,路邊就剩兩個攤子了,亮着燈的那個,是個風車攤。
兩人走到跟前,恰一陣風吹過,滿攤子的風車發出歡快的聲響。容隐停下腳步,轉頭将滿攤的風車看了個遍。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寶石藍的風車上。暖黃的燭光下,摻入金銀粉,連成圓形虛影的風車晶晶亮亮,閃進容隐眼中,溢出動人的光彩。着了迷般,誘他說出:“我想要這個。”
風還未停,衛離不知道風車靜下是何模樣,可師兄看上的,他一定要:“阿婆,就要這個。
老妪接過沉甸甸的銀子,拔下風車,還未交到容隐手中,就聽遠處傳來孩童的叫喊聲:“婆婆,我賺夠錢了!”
那孩童跑到的時候,老妪已經數清他手中的銀錢,正是買下她手中風車的價錢。老妪道:“這是最後一個風車了,已經被這位公子買走了。”
孩童聽見這話,瞪圓的眼睛内瞬間蘊滿淚珠,不一會兒就往下滑去,滴落在土路上:“可是阿婆你答應過我的,要給我留着的!”
“這……”一邊是答應過的孩童,一邊是多出不少的銀錢,老妪很是為難,目光在孩童和他們之間轉了又轉,才決定不能違約,“二位公子,要不你們再瞧瞧别的?我這小車上還有”
她一句話還未說完,衛離卻蹲了下來:“小孩兒,你要風車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