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都有風車，就我沒有！他們就不跟我一起玩兒！”男童放炮仗似的，帶着哭腔的話語一刻不停，“我從我爹爹那裡要了好久的錢，才夠買一個風車的！”
衛離恍然大悟，哄道：“哥哥送你個大的好不好？”
男童忽然捂住耳朵，叫喊起來：“不要！我不要！”他顧忌着衛離在場，沒有滾到地上去，“他們的風車都是這樣的，我就要這個！”
孩童的哭叫十分刺耳，容隐的眉頭愈發緊了。可見衛離仍沒有讓步的意思，他往前走了一步，道：“衛離，要不”
衛離顯然與他的想法不同：“他們的風車都一樣，那是因為他們沒錢買大的！”像是怕小孩兒不信，他挑選一陣，拔出一個較大的風車，複又蹲下，吹氣讓風車轉起，“你瞧，大的轉起來才威風呢！”
男童看看老妪手中的，又看看衛離手中的，心裡對風車的喜歡已經偏了向，可他不想那麼快就妥協：“可是，他們的都是一樣的……”
衛離道：“那我問你，你與他們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男童掰着手指頭數，“他們有男有女，又胖又瘦，怎麼可能跟我一樣？”
“你人都和他們不一樣，為什麼要風車和他們一樣呢？”衛離說，“而且，你信不信你拿着這個風車到他們面前晃一圈，你就成老大了。他們見你的風車這麼大，自己的太小，是要眼熱的，回家了之後，也得鬧着爹娘去給他們買大風車呢！”
男童止住了哭聲，眨巴眼道：“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衛離彎腰，讓那風車在男童身邊繞來繞去，吸引男童的視線，“哥哥小時候就是小孩子啊，我們小時候都喜歡大的東西。老大老大，怎麼厲害的人不叫老小要叫老大？”
小孩兒低頭思考，最終還是敵不過要當老大的心，攤開手掌，送到衛離跟前：“那錢給你。”
“我不要。”衛離将風車交到他手上，又将那盛滿銅錢的小手握上，“方才說好了送你一個的。”
“謝謝哥哥！”
看着孩童蹦跳着跑遠的身影，衛離叫道：“餘下的錢，你拿去買糖吃吧。”
“好！”
送走了男童，衛離接下老妪手中的風車，鄭重地交到容隐手中。他不想邀功，又對老妪道：“阿婆，再給我來一個你們這兒最大的風車。”
風停了，風車也不轉了。衛離這才看清，那風車是由竹子做成的，五根長竹竿上貼着大大的矩形風車片兒，塗滿摻上金銀粉的寶石藍染料，撐杆上還挂着兩小片矩形鐵皮，動一動便丁零當啷。也算得上精美。老妪能将風車做成這樣，小孩兒們人手一個不足為奇。
哪怕是容隐，雙手捏住風車還不夠，目光也要追随，專注地瞧。風車停下又轉起，仿佛其中蘊含樂趣無限。
原來再冷硬的外表下，也會藏着一顆純真的心。衛離明知故問：“喜歡麼？”
“嗯。”容隐點頭，繼續往前走。
居然不理他。衛離心裡一酸，承諾道：“予世你若是喜歡，我就給你做一屋子，做成小花圃，讓你天天都能聽見風車響。”
本以為又會得到一句“嗯”，卻不想容隐的視線停在他臉上，如同冰錐般有了實質，刺得人生疼：“不是給你女兒做的？”
“你不給我生，我哪來的女兒……”衛離心虛嘟囔。
他咬字不清，也不知挂心的人是否聽到了。哪怕是聽到了，容隐此刻恐怕也無暇顧及，他們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遲疑飄近：“容隐？”
衛離反應不可謂不快，隻是他的手剛放上一處飽滿柔軟之處，就感覺那處變得僵硬無比，甚至，容隐的腳步也不似從前般輕盈。
眼一閉心一橫，衛離的手上移，攬住那有力的腰，道：“予世，得罪了。”還不等定住容隐的堅冰融化，他又說，“你攬緊我。”
眼下這種情況，定要按照衛離說的做了。容隐極不自然，騰出一隻手，擱在衛離與他之間，卻無疏離，滿是嬌嗔。
夜色朦胧，燭火微亮，附上滑膩綢緞，鍍一層仙光。
微風輕揚，烘暧昧漸長。
他們身後，先前灰溜溜跑走的那名紅衣男子問道：“師兄！你看什麼呢？”
方才那一玄一紫兩道身影中的紫，無論身段氣質亦或是行走習慣，都與容隐太像太像，像到他不假思索便喊出了聲。可細細想來，佘山縣這樣的窮鄉僻壤，怕是隻有中心的石闆路才能配叫容隐踩住，此處實在破舊，況且算不上靜雅，容隐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兒？再者說了，天山頂上的淩羽花又怎會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還穿的那麼庸麗奢華，俗不可耐。
嚴陽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搖搖頭，道：“沒什麼了，認錯人罷了。”
那名弟子一刻也不停：“那我們快走吧，您是不知道後苓峽的人有多嚣張！眼下師兄來了，我倒要看看他還敢不敢與我們連赫嶺叫闆了！”
容衛二人身至集市之中，衛離才敢放開過分失禮的手，他看也不敢看容隐一眼：“予世……”
容隐卻拉住他的手，道：“我們，還是快些回客棧吧。”
進了屋子，尴尬再次橫在二人之間。這間房裡隻有一張床，衛離無論如何也不敢提出同容隐共躺一處的事兒，若是起了什麼反應，做了失禮的事兒，被容隐厭惡，他日後有何臉面再見師兄？他道：“予世，我，我去桌子那兒。”
容隐說：“你睡外面。”
似是怕他聽不明白，容隐拉住他的胳膊，将他帶到床邊，摁着他躺下，自己則進了内側。
哪怕心中狂跳，衛離也得硬着頭皮躺在容隐身邊了。他伺候着容隐脫了外袍，解下金冠，吹滅蠟燭，才上床躺下：“予世，明日，你想吃什麼？”
“芙蓉蝦，鮮花餅。”黑暗中，冰冷的話語鮮活起來，“還有風車。”
有風車陪着，或許早飯的味道也會更加誘人。衛離笑：“那，喝些什麼？”
容隐道：“想喝槐花鹽乳茶。”
衛離偏頭，問：“槐花怕是沒有，我用其他的花代替，成麼？”
容隐：“好。”
安頓下之後，該考慮捉妖一事了。衛離問：“明日一早，我們便去稚守寺麼？”
“噓——”容隐分出被子，蓋住他的胸膛，命令，“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