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要去稚守寺麼?”
身着暗紅衣袍的二人聞聲回頭,見到了同樣身着紅衣的女人,以及她身邊着紅衣的男子。
大道上,那女子正直直望着他們,滿眼期待。
容隐望向衛離,見衛離點了頭,他回道:“是。”
那女子這才點點頭,道:“恐怕要白跑一趟咯。”
此話一出,四周的人都望向他們,花花綠綠的衣裳不一而足,最多的卻是穿紅衣的。青天白日,豔陽高懸,兩人卻覺周身寒冷,不自覺湊近了些。
衛離疑道:“姑娘何出此言?”
“喲,還姑娘呢,我與我夫君都成親三年了。”那姑娘一笑,一拳捶打在丈夫胸口,将他錘的一個趔趄,又看向容衛二人,“你們不知道麼,來稚守寺的都是求孩子的夫妻,且兩個人得一起來,不然不算誠心,可求不到孩子。”
求個子,規矩竟這樣多,難不成這廟真有靈驗之處?衛離問:“若我們不是來求子的呢?”
“不是求子?那你們來做什麼?”不等衛離再次接話,女人滔滔不絕道,“稚守寺香火旺盛,求子的人從日出排到日落,又從日落排到日出,要領号牌才能進去。寺裡的僧人若是見了你們這般的,是要将你們轟出去,再也不許進的!”
衛離詫異:“這僧人真那麼兇,還趕人?”
“可不是,我上次領号牌的時候,親眼瞧見過。”女人說,“那女人是家婆陪着來的,說什麼她兒子絕無問題,教觀音菩薩給她兒媳些恩典,給他們家舍一個小子就成。那僧人一聽,直接将她們轟了出去,并定了若想求子,畢得夫妻二人一同到此的規矩。”
衛離還要再同女人說笑,就聽容隐道:“請教,号牌在哪裡領?”
這下不止女子,連她的丈夫都叫起來:“不是跟你們說了,缺一人不能領号牌麼?”
容隐好脾性道:“我們,要求子。”
“噢,你們求也不”女子頓了頓,瞪大了眼,“你們求子!?”
容隐點頭:“嗯。”
“你們?”女子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他們倆,腦袋也随着手指晃,“求子?”
“誰要求子?”又有一位男聲加入,“妻子不來,可求不來子。”
他的妻子将那湊熱鬧的男人拉了回來,嗔道:“你是傻了麼?是這兩位公子要求子。”她解釋道,“這位公子,和這位公子,兩個人,來求他們的孩子。”
男人訝異:“你是說兩個男人,想要孩子?”
女子重複:“對,就是兩個男人,想要孩子。”
再由他們說下去,就要掰扯不清了。衛離伸手:“打住打住。”在場無一人再發聲,他才對着周圍抱拳:“還請各位告知,号牌在哪兒領?”
“喏,就在那邊。”
順着女子的話望去,遠處的廟宇頂上立着一根尖刺,若不是二人神清目明,定然看不出那上面糾纏的,是兩隻蛇。朱砂紅的高牆外,已排起長隊。廟外二十步便有一棵火焰樹,燒得正旺的火在綠葉頂上綻放,相當壯觀。當然,火焰樹并不比排隊之人壯觀,到第七棵樹下,才能看見紅色的長隊末尾。
“這……”衛離似要驚掉下巴,“人也太多了吧!”
先前搭話的女子看也不看,直道:“不多不多,比我上次來的時候,少了許多呢。”
“多謝姑娘。”
此處香客絡繹不絕,若非真神顯靈,那必然是有古怪了。恐人群聚集,将那尾巴弄的再長些,容隐拽住衛離排隊去了。
等了一陣兒,總不見人少,衛離心中焦急,道:“予世,要不你先回去,我在這兒等。”
“那可不成。”他們身前的夫妻回身,道,“要想求子,隊要一起排,神要一起拜,誠心方可打動神仙,才能求到子嗣。”
容隐微微颔首,道:“多謝。”
無需多說什麼,衛離便已明了,容隐說什麼也不會走的。可今日也不知道為何,他總是靜不下心:
“予世,你累麼?”
容隐:“不累。”
衛離又問:“當真不累?”
容隐好脾氣道:“不累。”
問了兩遍,再問可就要讨人嫌了,況且周圍的人都對于他們兩個男子的組合感到疑惑,他們做些什麼就會惹來無數目光。衛離閉上嘴,眼睛卻活絡着,看向形形色色的夫妻,學着他們如何相處。如此,他便在吵鬧的人群中看見了前方打起的傘。火焰樹的高達4寸,樹冠更是長達八寸,哪怕是能照到陽光,也隻是從樹葉間隙中漏下來的,并不刺人,居然還有人撐傘?他也得撐。
衛離掏出乾坤袋,一陣翻找,終于找到一把衛蕭筱賞他的紫色的傘,撐開放在容隐頂上。
光線驟暗,容隐疑惑擡頭,瞥見衛蕭筱的傘,目光移到衛離臉上,問:“你何時帶了傘?”
“乾坤袋裡拿的。”打上傘,衛離卻覺不夠,終究是學的人家,沒有新意。他又說,“予世若是餓了,我這裡還有些吃食。”
一時間,無數道目光落到他們身上。衛離尾巴翹了幾分,容隐卻攥緊雙手,壓着聲道:“我不餓。”
不餓,剛吃過早飯,不餓是正常的。說服了自己,衛離剝開一顆饴糖,送入嘴中,終于閉上嘴了。可糖化得快,嘴中沒了東西,衛離又想說話。他最讨厭排隊,一是排隊實在消磨時間,二是,磨蹭着往前,令人煩躁。這不,衛離隻覺渾身無一處舒服的地方,便又去騷擾容隐:“予世,你說,咱們若是坐在闆凳上排隊,算是不誠心麼?”
今日的衛離,不像是誠心求子,倒像是來砸場子的。容隐扶額,命令道:“你老實站着。”
他不過是想讓衛離安分點兒,可不知為何,衛離錯解了他的意思。身後傳來的聲音裡夾雜着委屈:“予世,我惹你厭煩了麼?”
無法,他朝後躺去,一絲力氣也不用,被衛離托住。身後的呼吸聲忽的停了,許久之後才重新響起,腰後的手也竄至他的小腹,虛虛扶着。可衛離的身軀比他寬大了不少,他整塊背幾乎都和衛離貼在一起。怕牽動衛離敏感的情緒,他不敢掙紮往前,又實在難受,隻道:“有些熱。”
這次,衛離一語不發,隻拿出扇子,一刻不停地扇風。細風撩起容隐的發絲,不時搔過他的手背,癢得很,他卻一動不動。
傍晚,二人才拿到号牌,三日之後的十七号。
回到客棧,天已經黑透了,他們門前卻有一男子,披頭散發,來回走動,狀若瘋癫。
那男子見着他們,一頓指責劈頭蓋臉:“你們去哪兒了,天都黑了!”
“我們去辦事兒了。”衛離不動聲色,擋在容隐身前,問,“你有什麼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