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忽而擡頭,鳳眼内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愠色:“你不告訴我便罷了,如今還不拿它當回事麼?”
師兄的語氣分明平和異常,衛離卻聽出幾分質問,當即哄道:“是是,是我不好,予世千萬莫要動怒。”
容隐連頭也移了過去:“哼。”
哼聲之後,除了風掠過樹葉發出的娑娑之聲,再無其餘聲音。往前走了幾步,衛離硬着頭皮道:“予世,你今夜先睡下,我去船家那兒瞧瞧。”
容隐又是一哼,道:“你要去哪兒,還要同我報備麼?”
衛離道:“予世,那裡血腥髒亂”
容隐打斷他的話:“髒亂血腥,你何時問過我,可懼髒亂血腥?”
是啊,他先前還看不起旁人狠不下心去養出一個獨立之人,此刻他的做法與他所看不起的相比又有何異?衛離道:“罷了。我們一起。”
聽到此言,容隐才重新将手放了回去,靠回衛離胸膛。
他們本沒走出多遠,回去也沒費多長時間,等到再次出現在院門時,風晴一已經恢複了華服裝扮,正施法往外拖入,見了他們便停下了動作:“主人。”她見衛離目光落向地上那些人,嘲諷道,“這些人好不經吓啊,我還沒玩多久呢,就都暈死過去了。”
暈死而非真死,容隐放了心,問:“蛇呢?”
竺亦青乖巧道:“蛇是我化作的。”想起主人說過的話,她又擺着手高聲道,“我沒有毒的!”
容隐點頭,道:“放我下來。”
面對一屋子的稻草,血迹,衛離不依:“我帶你過來了,便要聽我的話。”
容隐便不再執意下來,隻問:“你打算如何處理他們?”
衛離略一思考,道:“叫雲津出來,和風晴一一起收拾。”
沉默半晌,容隐問:“你也覺得他們是我們的妖奴麼?”
衛離道:“若我也能像風晴一這樣,不必遵守教條,定會親力親為的。”
容隐垂眸:“是我誤會你了。”
衛離輕笑:“無事。”
“有事!”容隐忽然又大了聲音,轉瞬減小,“不知為何,我近日總覺”
衛離安撫:“予世,我都知道的。”他掃向容隐小腹,臉上出現慈父般的笑容,“是它鬧的,不怪你。”
容隐急道:“我未曾想過為自己開脫。”
兩人目光相接,容隐率先移開,衛離卻道:“無論師兄做了何事,衛離都不會怪罪你。”
容隐這才悶聲道:“嗯。”
随聲而來的,還有雲津,衛離便問:“你們能确定他們何時醒來麼?”
雲津掌中出現一道紫光,一掃地上橫着的四個人,道:“明日卯時。”
衛離吩咐:“那今日先将此處打掃幹淨,好好去去這裡面的髒污。”他餘光瞥見地上的人,很快移開,語氣也不再那般平靜,“至于他們,扒光了衣服,放到青牛寨門口去。”
風晴一與雲津:“是。”
衛離又道:“若是可以,晴一啊。”
風晴一問:“主人要說什麼?”
衛離:“你适才說的那句話,好極了。”
風晴一恍然大悟:“主人是想叫我将那句話也說給村民們聽麼?”
衛離鼓勵說:“可以啊小晴一,都能猜到我在想什麼了。”
風晴一雙手叉腰,一臉驕傲:“那是自然,族中年紀最大的長輩都誇我聰慧厲害呢!”
她這副模樣,惹得她身後雲津一笑。衛離便覺得這裡不能再站下旁人了。他道:“我們出去轉幾圈,待到你們收拾好了,我們一起回家。”
風晴一瞪圓了眼,問:“主人的家,我們也可以去麼?!”
容隐:“家中隻有我們二人。”
風晴一拉住雲津的衣袖,激動地原地亂跳:“好!”
衛離抱着容隐朝屋後的竹林走去時,紫黑的夜幕上已挂上半盤明月,照亮了林間的路。一陣風吹過,落下幾片竹葉,擦着容隐的頭發而過。
這裡隻有他和衛離兩個人,而往日總是鮮活的衛離此刻卻靜默不語,好似近了他,衛離便不如和其他師門弟子相處般自如。也不知何時,他竟不能适應這樣的靜了。容隐開口打破安靜:
“這裡如此幽靜。”
衛離:“許是,船家怕他孫女發病時吵鬧,驚擾他人。亦或是,要将她藏起來,保護好。”
容隐問:“藏起來,才能保護好麼?”
“藏起來是一種保護,可此情此景,也說明人并非是好藏的。”衛離盯住容隐緊抿的唇角,認真道,“因此衛離覺得,珍愛之人,該要大放異彩。至于我,就站在他身邊,同旁人一起仰望他,他說什麼我便信什麼,讓我做什麼我便要做到最好。若是能求個心意相通,衛離定拼死相護,若是不能,日日見到他,陪在他身邊也是好的。”
說完,衛離又隻覺犯了大忌,這不是在逼師兄做那一顆璀璨明珠麼,可若是師兄不想呢?他即刻改口:“不對,他該成什麼樣,是由自己來定的。他想做什麼,衛離支持便是了。”
聽他說了一段,容隐問:“是你心悅之人麼?”
衛離的目光落在容隐幽深的瞳孔之中,堅定道:“是。”
容隐定定瞧了他一陣,掙紮道:“放我下來!”
衛離施加力氣,将懷中之人抱緊了些,道:“不放。”
容隐:“呵。”
衛離無賴做到底:“予世若是想發脾氣,隻管對着我來,我皮糙肉厚的,經打,不要氣壞身子。”
原是為了腹中胎兒,容隐氣道:“它在我腹中,我不會害它。”
師兄到現下也不知道他的心意,不過他此刻正與師兄假扮夫妻,若是此時告白,師兄定然不會信。那就隻能留待日後了,也不知日後師兄知道了他的心意,又是如何反應。似是看到了來日的情形,衛離低聲淺笑。
感受到胸前震動,容隐隻覺相觸的地方有些發癢,可是他卑鄙地不想離開衛離的懷抱,隻是問:“你笑什麼?”
衛離道:“笑你傻。”
容隐不解:“我傻?”
衛離不答,隻是抱着他轉回來路:“想來風晴一他們應當收拾好了,我們也該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