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晴一皺眉,糾正道:“不對,你應該說:‘衛離,放我下來。’”
衛離扶額,餘光瞥向已經有些坐立難安的容隐,輕咳一聲,揮揮手:“好了,學夠了就去玩兒吧,别在這兒杵着了,跟兩塊木頭似的……”
“哦。”風晴一像扔物件兒一樣,将雲津放到地上,轉而看向他,“雲津,我想去玩水。”
雲津:“好。”
話音方落,兩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院内。衛離再次看向容隐:“他們走了,咱們要幹什麼?”
容隐:“出去走走。”
衛離邊收拾碗筷邊道:“好,那就出去走走。”
容隐将手搭在他臂膀上:“我來幫你。”
他現下滿手油污,并不适合蹭到容隐身上,隻口頭表示拒絕:“好了,予世你就乖乖在這兒坐着,我很快就好。”
容隐并不将手拿開:“這些事兒,不是你一個人的。”
衛離:“他們倆身着錦衣,一看就不是能幹這些的人啊。”
容隐:“那我……”
他的話被衛離無情打斷:“予世你呢,就像雪山之巅的淩羽花,除了雪花與陽光,還是不要沾染其他的好。”
輕輕搭在臂膀上的手終于拿下來了,攥成拳頭放在腿間,半天才松開:“我不是……”
不是不近人情無喜無悲永遠聖潔沒有一絲瑕疵的淩羽花。
衛離知道。
他湊到容隐耳邊,聲音輕的不能再輕:“師兄。”身邊的人抖動一下,便不再動彈。衛離輕笑一聲,繼續說,“我不想讓你累着。”
衛離起身,留給他一聲低啞的笑。身邊的溫度消失,變成有些涼爽的風,全然朝他耳尖攻去,容隐才控制着左手蹭上左耳。
身後,将他的動作盡收眼中的衛離暗爽:師兄默許了他的靠近,還會害羞,果然是将他放在了不一樣的位置的。那,或許,他可以再得寸進尺些。
心情大好的衛離貼在容隐身後,繞着村子走了一大圈,再回來就投身入廚房之中。容隐也跟着進來,看着滿屋的紅紅綠綠,問說:“為何要準備這些?”
衛離切菜的動作一刻不停:“因為有客人要來啊。”
容隐:“有人要來?”
衛離:“予世乖乖等着就好了。”
容隐點頭,走到院子裡頭去玩風車了。傍晚,他總算知道衛離所說的客人都是誰了。
想起昨晚看到的,牛嬸兒的聲音不大自然:“我們過來,沒打攪你們吧?”
“自然不會。”衛離指向院中擺好許多碟碗的桌子,道:“諸位嫂嫂快請坐。”
說完,他又沖進廚房中,準備最後一道菜。跟他一同進去的,還有略顯拘謹的容隐。衛離注意到他跟在身後,随手給他捏了一個面團:“予世,我想吃個小風車面團,你能幫我捏一個麼?”
容隐往外走去,走到門外才來了句:“好。”
“我們也來幫忙吧。”
一個人剛出去,又進來三五個。
記挂着之前的承諾,衛離道:“那我就不跟嫂嫂們客套了。”
牛嬸兒環顧一周,目光被衛離手邊的盆吸引,她問:“你這魚肉,用什麼泡的啊?”
衛離:“笑塵緣。”
外間的容隐解釋說:“是隴婺城最烈的酒。”
不僅是國都的酒,還是烈酒,牛嬸兒唏噓:“那,挺貴的吧。”
衛離:“是有些貴,不過嫂嫂自己釀的酒也是可以的,去腥足夠了。”
被笑塵緣浸透了的魚肉下入滿是香料的油鍋中,驚起一陣劈了啪啦。沒炸多久,衛離朝鍋裡加入一舀子兌了糖和面粉的水,又撒上一層細鹽,悶上鍋蓋。誘人的鮮味兒溢出來,鑽進在場每一人的鼻子中,屏住她們的呼吸。在衆人的注視中,衛離做出最後一步,糊上罐子中的紅乎乎的醬料。
幾乎是醬料入鍋的一瞬間,一陣白氣騰起,随之而來的,還有一陣要将内髒咳出的聲音:
“你這加的是啥啊?好嗆!”
早已習慣了此種刺激性味道的衛離揮手将衆人趕了出去:“是辣子,各位嫂嫂先出去,是太嗆了。”
最後一道菜被放到容隐面前,衆人也都落了座。牛嬸兒率先舉起手中的酒碗,站起身:“我們今日來呢,主要是恭賀你們兩位小公子喜得貴子。”
容隐:“我想要女兒。”
舉着酒碗想要往嘴裡灌的牛嬸兒愣住了,一臉疑惑地看向容隐。不僅如此,桌子上時不時發出的咀嚼聲也停止了。衛離沖牛嬸兒笑了兩下,旋即貼近容隐,解釋說:“予世,貴子就是指女兒或者兒子,兒才是兒子。”
聽後,容隐點點頭,也站了起來,接過衛離給他倒的茶水,一飲而盡:“哦,多謝牛嬸兒。”
衛離再次提醒:“要叫嫂嫂,不然咱們就差輩兒了。”
容隐又倒了一杯茶:“多謝嫂嫂。”
兩句話哄得牛嬸兒哈哈大笑:“不礙事兒,叫什麼都不礙事兒。”
她幹了手中一碗酒,率先坐下,目光便黏在容隐身上移不開了。實在是容隐朝口中塞入覆上一層紅油的魚肉、火紅的辣椒的動作過于行雲流水,讓人看了又饞又驚。終于在看見辣椒碰上容隐的嘴唇,燒起一片紅暈之後,牛嬸兒咽下唾沫,出聲了:“小公子,你吃這麼多辣子,身子不難受麼?”
有人擡頭調笑:“他男人給他做的,定然不會出問題啊,那可是人家的寶貝。”
牛嬸兒望了眼看似滿面嬌羞實則不明所以的容隐,嗔道:“安心吃你的飯吧,别讨人嫌。”
見衆人的目光都移到自己身上,容隐停下筷子,道:“不讨人嫌。”
驚愕過後,人群中響起窸窸窣窣的交談,夾雜着笑聲。不知為何,容隐莫名加快了進食的速度,不出所料地被嗆到了。衛離忙給他拍背:“慢些吃,我做了許多。”
壓下那股難受的勁兒,容隐回:“好。”
席間,牛嬸兒身旁的女子似是吃飽喝足,伸手拍了她一下,牛嬸兒便問:“你們家裡是不是還有兩個小的?”
“是有兩個。”衛離道,“怕吓着大家,就沒叫他們出來。”
有人問:“那他們吃什麼?”
衛離答:“給他們做了一份,放他們房間裡了。”
有人問:“這些東西,不都是在桌子上嗎?”
衛離笑道:“風晴一那個小饞貓,早就把東西拿過去了。”
并未看見有人出來的牛嬸兒瞪大了眼:“拿?”
啊……衛離道:“他們,不是人。”
衆人交換了一番眼神,牛嬸兒便擱下筷子,道:“那我們,也不用說了。”
衛離:“各位嫂嫂要說什麼?”
牛嬸兒:“本來是最近不太平,小公子又有孕呢,我們怕你們出什麼事兒。可眼下你們身邊有人,額……有高人了,我們也不用擔心了。”
他們與村子裡的人非親非故,隻是有幾面之緣而已,大家卻時時刻刻記挂着他們。衛離心中一熱,驟然起身,倒了滿滿一碗笑塵緣:“我們兩個男人,什麼也不懂,日後還勞煩各位嫂嫂多多幫忙。”
“好!”
熱熱鬧鬧的席面散去,隻有兩人兩魚的房子裡,又恢複了先前的靜。兩人回了屋,并排躺下,卻毫無睡意。
月光照進,容隐看向睡在他左面的衛離:“我們與此地之人交好,可會害了他們?”
衛離半轉身子,與他對視:“師兄,我打算把雲津和風晴一留下來,保護青牛寨。”
“好。”
說完,容隐變成了平躺的姿勢,雙眼也緊閉起來,若不是還能看見輕顫的睫毛,衛離還真以為他睡着了。但既然沒睡着,衛離可要調戲一下師兄了。他小心翼翼地蹭動過去,摩挲的聲音拉長,又在他的手放上容隐的小腹時消失:“師兄,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容隐幹脆睜開眼,将自己的手覆蓋上去:“我也會保護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