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支使風晴一雲津和楚洵将那四人押回縣城,容衛二人攜手朝家中走去。涼風送走最後一絲天光,院中燈火驟亮,搖搖曳曳摹出地久天長。
“予世,蓋好肚子,莫要着涼了。”
聞即此言,仰躺在竹藤搖椅上的容隐将薄被掀地更開,眼見被角快要垂到地上,這才道:“我不冷。”
正在刻木頭的衛離揪起被角,放回藤椅上,沒一會兒那被角就又出現在他的餘光之中。衛離停下動作,看向藤椅上的容隐,誰知他一望過去,原本支頭打量他的人閉上了眼,鴉羽般的長睫仍在輕顫。
近日,容隐的某些行為說是和孩童相同也不為過,衛離也察覺到了。他伸出右手扒住椅邊,微微使力,藤椅便小幅搖晃,左手則是摸上容隐已經鼓起來的小腹,問:“暈麼?”
容隐睜眼,懶洋洋地望着他,道:“不暈。”
衛離笑唱:“搖啊搖,搖啊搖,搖得予世想睡覺。”
“我不想睡。”手下的軟肉忽而繃緊,容隐眼中也滿是警惕,好似他真能在此刻掐個訣,使人昏睡。
為了使師兄放松警惕,衛離便不搖了。他雙手擱在容隐腿上,和緩地揉捏起來,隻是手下的肌肉存了心要與他作對般,硬得很。他隻好道:“放松些。”說話好像不管用,手下更硬了。衛離再次和他溝通,“予世想要做什麼都要和我說,我都會答應的。”
容隐半轉身子,以手撐臉,邊觀察衛離的表情邊道:“我想喝竹清米酒。”
顧不得疑惑容隐明明不願睡覺為何還要喝竹清米酒,衛離滿口答應:“好,我去醒。”
還不等他起身,容隐又說:“我要喝冷的。”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接,容隐便明白了那目光中的不願,便又仰躺回去,連頭都轉了過去,“若是不能喝,那便算了。”
師兄都這麼說了,即便他要的是五行宮的聖物,他也會拿到的:“能喝。”衛離笑吟吟地看向松了一口氣的容隐,道,“不過要少喝些。”
容隐:“嗯。”
拿了酒與碗,容隐卻不肯用碗,他坐直身子,拿過酒壇,灌了一大口,随後将酒壇重新放回衛離手中,不發一語。
而托住酒壇的人,此時被他嘴角的晶亮吸引,除了喉結滾動便再無動作。容隐點點他的手臂,那人才将将回神,仰頭悶下一口,還有兩行酒液流出,看得容隐想要伸手去擦。不過他總覺這樣做并不穩妥,便隻是小口喝酒。
不多時,一壇酒見了底,容隐的眼卻還睜着。
衛離問:“還不想睡麼?”
容隐搖頭,搖了兩下卻伸手扶頭,不能再支撐身體,被眼疾手快的衛離扶住。兩人便撞到一出去。
那雙鳳眸平日裡總是過分冷絕,此刻卻因着醉酒的緣故蒙上一層水霧,便更添幾分純真,叫衛離看了恨不得捅死那個心思不純的自己。隻是這雙鳳眸的主人此刻所行之事,與純真一點兒邊也不沾。
容隐身子向前傾去,沖過溫熱鼻息,探上和衛離整個人完全不同的柔軟唇瓣,最終舔下那唇角的酒漬。分開後,他點評道:“好香。”
師兄親了他!師兄舔了他的嘴!衛離渾身血液翻湧,額角青筋暴起,就連身子也壓不住抖動。朝思夜想,魂牽夢萦,一朝虛幻成真,衛離控制不住,将手放在容隐肩膀處,将人牢牢鎖在自己眼前。
兩人對望一陣兒,容隐率先抓住衛離胸前衣襟,睜着一雙迷離又冷靜的鳳眸,完完全全堵住衛離的嘴,細細舔過衛離的唇。隻是之後要做什麼,容隐又不知道了。還算平穩的呼吸噴灑到衛離臉上,癢得他恢複了些神志。
師兄醉酒了,說不定酒醒了什麼也不記得,自然也不會記得第一次親吻的感受。況且,他不想趁人之危,若是師兄隻是醉酒不能思考,清醒之後又不願了呢?不過這是師兄主動親他,他若是拒絕了,那不是不識好歹麼?這麼想着,衛離放棄了将師兄吞吃入腹的想法,雙唇緊閉,隻是攬住容隐的腰,好讓他不至于累着。
不時露出的月光照亮二人的身形,經大門吹進的風帶動發絲,搔上對方的臉,勾起身心的戰栗。
“二位公子,我們來”
……剛說服自己用心享受的衛離立時背對門口衆人,将容隐遮蓋地嚴嚴實實。
被蓋住的人則是不滿位置改變,不安分地扭動起來,這一動,差點把藤椅弄翻。這場景不僅搞得衛離心中一空,也把門外的人吓個半死:“诶呀!”
衛離回頭,道:“不妨事,不妨事……”
“你們,我們……”牛嬸兒往裡瞧了瞧,沒瞧真切,又捂着眼睛低下頭,不肯再說話了。可她身邊有許多好事兒的人,抻着脖子往裡頭瞧。不僅如此,她們還不自覺往前走,推到了牛嬸兒。她回神,氣道,“诶呀!我們,我們明日再來!”
窸窸窣窣的,夾雜着笑聲交談響起,衛離面皮也熱起來。不過眼下最好的處理方法正如牛嬸兒所說,衛離扯着嗓子喊:“實在招待不周。夜裡看不清路,各位嫂嫂還請慢走!”
待周圍隻能聽見樹葉糾纏之音,衛離才松了口氣,低頭,正對上容隐的灼灼目光。嘴唇上的觸感還未消失,又被師兄這麼盯着,衛離喉結滾動,道:“予世,你……”
不等他說出什麼,胸前忽然一重,容隐靠在他胸前,呼吸平穩地睡着了。
漫漫長夜,隻留他一人清醒。
衛離長歎一口氣,估摸着容隐睡熟了,這才将人打橫抱起,走入布下結界的屋内,放在床上。衛離撐在床邊,借着燭光用視線描摹容隐的睡顔。
哪怕是睡着了,師兄那張恬靜的臉上也不帶一點兒笑。也是奇怪,冷冰冰的容隐卻能激起衛離心中的火熱,也能讓他時時綻開笑顔,就仿佛容隐的笑,都安在衛離身上似的。臉上挂着笑的衛離下床滅了燭火,躺倒容隐身邊,低啞的聲音在夜色中蔓延:
“今日師兄欠下的,衛離可都記着呢,留待日後讨要,到時師兄可不能不認賬。”
翌日,隻覺頭部昏昏沉沉的容隐睜開眼,手習慣性往左探去,沒摸到什麼,他單手撐在床上,起了一下,沒起來。糟糕的是,他這副柔弱無骨的樣子被突然出現在門口的人逮了個正着。衛離迅疾閃到他身旁,關切道:“頭暈麼?”
容隐在他的攙扶下坐了起來,道:“有些。”
衛離歎氣:“昨夜貪杯,今日就頭疼了,師兄,你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啊。”
容隐糾正:“我隻是有些暈,并不疼。”
嗯,師兄說是頭暈,那就是頭暈。衛離将右手的東西舉到容隐面前,道:“剛熬的醒酒湯,師兄喝了吧。”
容隐擡頭,表情雖沒有變化,可整張臉上寫滿了三個字——不想喝。
衛離舀起一勺淡黃湯汁,吹冷了擱到容隐嘴邊,不容置喙道,“不想喝也是要喝的。”
無法,容隐隻好朝前探嘴,喝盡勺中不好喝也不算難喝的湯汁。不多時,碗底的醒酒湯見了底。将碗往旁邊一擱,衛離誇獎道:“師兄好乖,全部都喝光了。”
容隐微不可察地朝旁邊挪挪身子,道:“你今日,好奇怪。”
變戲法似的,衛離從身後掏出一塊還冒着熱氣的包着牛皮紙的餅:“師兄,這是我做的鮮花餅。”見容隐拿過,斯文地咬下一口,衛離問,“還請師兄說說,哪裡奇怪?”
咽下口中的食物,容隐才道:“我不是孩子。”
衛離:“不是孩子便不能哄了麼?”
容隐問:“你在哄我?”
衛離貼近,問:“那,師兄以為?”
……周身被溫暖包圍,容隐卻打了個寒戰,又很快控制住幅度。且為了不讓衛離看出什麼異常,他隻能壓着呼吸,小口啃着手中的餅,再次開口時,聲線又如同往常一般穩重:“無事。”
無事?衛離的目光移上容隐的耳垂,果不其然瞥見一抹紅,他了然,笑問:“好吃麼?”
容隐點頭:“嗯。”
衛離:“既好吃,那便多吃些。”
容隐停止咀嚼,看了看手中還剩下多半塊的鮮花餅,終于仰頭去看衛離:“想吃辣的。”
衛離點頭,卻不應答,指着容隐的肚子問:“師兄,它近日還乖麼?”
容隐輕撫小腹,點頭:“乖。”
衛離便離開床面,單膝跪在在容隐身前,仰臉道:“我也挺乖的。”
和小時候一樣,衛離眨巴着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着他。若是以前,容隐定然捏住他的臉或是揉搓他的頭發,可現下……衛離已經長成比他還要健碩高大的男子漢了。容隐将臉轉向别處,單手放上衛離頭頂,卻不肯施加一點兒力氣。
不過這樣,也足夠衛離滿意了,他貪戀地蹭蹭手掌,道:“師兄,飯已經做好了,我們下去吃吧。”
“好。”
吃完午飯,風晴一才道:“主人,楚洵讓我們給你帶句話。”
正收拾碗筷的衛離動作一頓,重新坐回位置上,看向說話的人。
風晴一清清嗓子,單手背在腰後:“那些畜生,我已經把他們扔大牢裡去了,不脫層皮都是本公子心軟。下次行俠仗義的時候,記得帶上本公子,不然你們兩個再搞出什麼爛攤子,本公子可不幫你們收拾!”
衛離拍手叫好:“诶呀小晴一,你學的好像啊!”
被衛離誇獎,風晴一幹勁兒滿滿,咧出兩顆尖銳的虎牙:“我也會學主人呢。”
衛離來了興趣:“學我?”
風晴一點點頭,而後将一旁的雲津拽起,沒用多少力氣便将他橫抱而起,繼而轉臉皺眉盯住看起來無波無瀾的雲津,壓着聲道:“予世,那裡污穢不堪,就由我來抱着你走。”
容隐:……
衛離:……
被風晴一抱住的雲津:……
“晴一,放我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