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暗暗,山雨欲來。
長域在小洞天裡悶了兩個時辰,終于用九十九朵雪蓮花花蕊,煉出了一小瓶雪蓮純露。
将最後一滴純露收入瓷瓶,長域終于呼出一口氣,往後跌坐在躺椅上。
“好久沒煉藥了,多虧有小菇君你在,否則想找個椅子靠一靠,都得耽誤半天。”
小菇君趴在躺椅靠背上,好奇問:“這是幹嘛的?”
長域拔開瓷瓶的木塞,一股優雅甯靜的芳香,頓時彌漫開來:“喏 ,你聞聞,是不是很安定,很甯靜的感覺?”
小菇君用力嗅了嗅,點頭。
長域把木塞塞回去:“那就是了,這雪蓮純露不能入藥,也沒什麼靈氣,不過聞起來香香的,可以安神靜心。”
小菇君問:“你要送給方停歸?”
“是啊,我看他心緒不甯,不利于修煉。”
“哦。”
“我去隔壁看看。”
長域稍微休息片刻,便起身,走出了小洞天。
令長域沒想到的是,方停歸并不在别凡塵中。
奇怪。
長域站在小洞天門口,俯瞰下方群山縱壑,洛水環繞。
山風吹來茫茫霧氣,長域的目光穿透那視線阻礙,落在半山腰的草甸上。
隻見草甸上方,正漂浮着無數暗含光芒的石塊,不受山風幹擾,上下律動着,仿佛彈奏着一曲悠長古老的曲調。
那是......
長域眉頭一緊,直覺地感覺到不舒服。
奇了怪了,明日便是飛升之日,方停歸不待在洞府内休養心神,在外面忙活什麼?
更詭異的是,長域居然沒認出來,他布置的是什麼陣法。
不對,不對。
“——師尊。”
正當長域沉思之際,身後響起一道清冽的嗓音。
長域側頭,瞥見一截墨染的衣擺。
方停歸。
長域“嗯”了一聲,側身看向對方:“你剛剛在忙活什麼呢?”
方停歸說:“布置了一個小法陣,可以幫助我淨化靈力,剔除血脈中的深淵氣息。”
“哦,那法陣倒是精妙,你研究了很久吧,回頭把圖紙給我看看。”
“好。”
頓了頓,方停歸問:“師尊找我有事?”
長域抛出瓷瓶:“閑來無事,做了個安神靜氣的小玩意兒,給你用——凡事莫要太過糾結,想開些。”
方停歸捧着瓷瓶,垂眸不知在想什麼,忽然輕聲說:“師尊,你怎麼不問問我有什麼煩心事。”
他的語氣太過平淡,不像疑問,反而透着若有似無的壓迫感。
長域眉頭一動,反問:“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
方停歸說:“我在想一個人。”
哦,心上人。
長域輕笑一聲,覺得有意思:“看你一副冷情冷性的模樣,還以為你已經斷情絕愛,不成想早已情根深種。那你倒是說說看,是誰讓你耿耿于懷?”
方停歸說:“師尊有辦法解決嗎?”
長域撇撇嘴:“我不知道,也許有,也許沒有。反正,重要的不是讓你和心上人在一起,而是解決你心中的情愛。
“單相思單相思,重點在一個‘單’字,說明這種情感本就是單向的,與他人無關。”
“那,師尊也對别人産生過單相思的煩惱?”
“也許吧。”
長域輕點下巴,沒注意到方停歸越來越幽暗的眼神。
他岔開話題:“不是在說你的事嗎,問我做什麼,你倒是仔細說說看,也許我能為你出謀劃策?”
方停歸“嗯”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長域不知哪句話惹他不快,挑了挑眉,也沒放在心上:“你啊,隐退塵世,住在這高高的雪山上,說是要‘别凡塵’,心裡卻總是糾結過往,糾結情愛,實在不利修行。”
“如今正是緊要關頭,不如把這些放在一邊......”
“師尊。”方停歸難得打斷他,“可是,不會遺憾嗎?”
長域垂眸,認真想了想:“也對,雖說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可是有些遺憾能免則免,要不你趁還有時間,去找到你心裡想的人——”
“師尊。”
低沉聲音近在身前。
長域一愣,忽然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耳畔山風小了許多。
他擡眼,看到一截修長的脖頸,從墨染的領口探出來,喉結上下滾了滾,光影随之輕移。
方停歸開口,胸口的布料起伏,聲線暗啞,長域耳邊響起:
“師尊,若我中意你呢?”
長域隻覺腦海中“轟”的一聲,頭皮發麻。
他下意識後撤,後背卻被一雙大掌按住,一時沒有後退成功——長域有些惱了,兩掌拍在方停歸肩頭,逼得後者悶哼一聲,往後退了幾步。
“方停歸,你好大的膽子。”
長域站在原地,理了理衣襟,強壓怒火:“枉我一番好意,竟敢如此戲弄我,好好好,你真是好樣的!從此以後我——”
說着,長域擡臉怒視,卻蓦然撞進一雙黯然如夜的眸中。
隻見方停歸滿眼失落,頹唐地站在山風疏落處。
長域話語戛然而止。
他忽然覺得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