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境，破！”

伴随一聲輕喝，長域手上咒印終于結成，他的手指扭曲，形成令人匪夷所思的姿态，五指後折，掌心前翻，令人見之幻痛。

可是他卻沒有感覺一般，血淋淋的手掌下壓，緊貼在冰塊上。

鮮紅血液蔓入冰碑，化作一條條細小紅絲，飛速蔓延開來，勾勒成一道繁複的咒文。緊接着，青、白、紅、金的光芒依次亮起，粲然流轉，宛若焰火綻放。

法陣的中央，一縷稀薄的金光穿透雲層，若隐若現，輕輕籠罩在長域的肩頭。

似麒麟眸火，似長樂仙音。

衆人面面相觑，有人目眦欲裂。

他居然獲得了天道的認可，難道他也有資格飛升成仙？！

實在是太年輕了……

在場許多鶴發殘年的老修士，都望着長域那張年輕俊美的面龐，心中百感交集。

人聲寂靜。

唯有蕭蕭風聲，勁拂草葉。

山風盡頭，長域擡眼，眼眸深處竟也透出隐約金色，威嚴聖潔，宛若神明仙君。

他開口，聲音飄渺而堅定。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萬靈之魄，聽我律來，聚！”

伴随着最後一聲“聚”字锵然落地，刹那間，無數微小粒子，從草葉脈絡中，從石頭縫隙裡，從修士的肩頭漂浮而出，仿佛被無形巨手攪弄，越飛越快，彙聚成流雲漩渦。

隻有長域知道，這些都是方停歸被天道震碎的靈魂碎片。

也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一刻，他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和痛苦。

逆天而行。

“山川相依，星辰相應。九宮八卦，循環相生，逆！”

話音未落，那流雲漩渦驟然一凝，仿佛被暈染的水墨畫一般，飛速掠過一道道模糊的影像，迸出一道道璀璨的金光，宛如玉堆雪砌，緊接着轟然崩塌，仿佛寒夜飛雪。

漫天光華中，長域飛身而起。

“萬象歸一，大道無窮。一道輪回，二道轉生，歸！”

伴随着最後一道咒訣落下，一道金白交錯的身影掙紮着，從漫天光華中顯露出來，眉眼漸漸變得清晰，正是方停歸的魂體。

半空中，長域看着那道魂體，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成敗皆在一念間。

方停歸，這種生死關頭，可千萬别和我置氣啊......

長域深吸一口氣，擡手，蘸着心口滲出的鮮血，淩空虛點。

伴随着指尖金光綻開，方停歸的魂體也變得清晰、透明起來，這是最接近“至純”的狀态。

一切的準備都已完成，隻差最後一步了。

一念碧落，一念黃泉。

長域壓着聲線，輕輕地喊：“方停歸，方停歸——阿停，快過來，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出乎意料的是，幾乎是下一秒，那道半透明的魂體便應聲而動，朝着長域飛了過來。

長域一愣。

他定了定神，耐着性子，繼續引導方停歸的魂體：“對，就是我這裡，先到我這裡來，然後往下，回到自己的——”

話語戛然而止。

長域保持着右手虛點的姿态，驚訝地看着方停歸的魂體。

那魂體宛如一縷薄煙，輕輕地拂過長域指尖。

半透明的手掌，輕柔覆蓋着長域鮮血淋漓的手掌，仿佛十指相扣。

方停歸的魂體睜開了雙眼。

他的眉眼俊逸，往日冷靜淡漠的深黑瞳孔，如今卻是濃烈的燦金色，此時，正用一種溫柔而缱绻的目光，認真注視着眼前人。

他總是這樣注視師尊。

魂體一向渾渾噩噩，沒有靈智，不可能有這種眼神。

長域猶豫地開口：“你......”

莫非成功飛升了？

下一瞬，他的話語都被堵在唇邊。

隻見方停歸的魂體稍稍前傾，以自下而上的姿态，認真得近乎虔誠，輕輕貼上長域的嘴唇。

哪怕隻是一道半透明的魂體，并沒有任何實質性接觸。

長域隻覺得渾身發燙，渾身上下的血液，都滾燙沸騰起來。

他不敢推開，生怕攪出亂子，隻得咬牙切齒地：“方，停，歸！給我滾下去！”

方停歸的魂體勾起一抹笑。

他戀戀不舍地松開，虛幻手掌撫過長域心口猙獰的傷，神色呈現出幾分心疼，緊接着不再猶豫，往下墜去。

像一條極窄的瀑流，灌入空洞軀殼中。

而那瀑流的盡頭，卻是長域心口未幹的鮮血。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道纏綿的白紗，連接了兩道相隔太遠的身體。

“......咳咳。”

親眼看着方停歸最後一絲魂體歸位，長域隻覺得渾身一輕，仿佛自己的神魂也被抽走一般。

巨大的虛弱感席卷全身，他周身靈力近乎枯竭，再也維持不住現狀。

顫了顫，長域如斷線風筝般往下墜去。

————

草甸上，方停歸的身軀繃緊，細細密密地顫抖起來，眼皮下方不斷滾動。

終于——他猛然睜開眼睛，瞳孔漆黑發亮。

入目是一道血紅的身影。

他看到師尊捂着心口，踉跄落地，飄揚的衣擺上暗紅飛濺，宛若紅蓮搖曳，風姿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