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停歸呼吸停頓。
他眼前情不自禁浮現出兩百年前,師尊被人暗算,渾身重傷,宛如一隻紅白風筝墜入赤紅岩漿的畫面——那是他一生最痛恨的噩夢。
他曾發誓,若有機會,自己一定保護師尊,不會讓他再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可是......
痛感湧上心頭,方停歸下意識起身,往前一撲,扶住長域的手臂,低低地喊:“師尊,我......”
長域擦掉唇角血迹,瞥了他一眼。
他擡手,手上血迹一層疊着一層,腥甜氣息彌散開來。
“方停歸啊……”
長域開口,幾乎是歎息般的輕聲。
“遇到我,算你命好。”
他說着,掌心輕拂方停歸的肩頭,拂去最後一縷金色光芒。
下一秒,天色驟變。
明明沒有任何攻擊,在場衆人卻遭受山呼海嘯一般,耳邊無聲嗡鳴,視野變得模糊,連神思都恍然片刻,回過神來隻覺得頭疼欲裂,神魂搖擺。
天光重明,烏雲消散。
瓦藍天空中白雲悠閑遊走,燦爛陽光重新照耀每一叢草葉、每一朵鮮花,照在每一個愣神呆滞的人肩上,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真是一場鬧劇。”
長域深吸一口氣,揮開方停歸的手臂。
他站直身體,寒浸浸的目光掃過在場衆人。
有人猶豫着開口:“敢問閣下......”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道年輕的聲音:“弟子陳墨追,見過師尊。”
隻見草甸盡頭,走出一道藍衣白發,身背藥箱的身影,半是猶豫,半是期待地看着師門三人。
他是誰?!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接連兩聲。
“弟子淩恨月,見過師尊。”
“弟子方停歸,見過師尊。”
語驚四座。
師尊?!
眼前弱冠出頭,唇紅齒白的俊朗青年,居然是這兩名修界老古董的師尊?!
南懷島島主陳墨追,居然也是他的徒弟?!
還是方停歸的師弟?!
要知道,這師兄弟三人,一個是符箓大家,一個毒手醫聖,一個仙魔雙修......
他們都是兩百年來,修界最受矚目的絕頂天才!
都說名師出高徒,三個徒弟都站在各自領域的巅峰,那他們的師尊豈不是——
“長域仙尊!仙尊莫怪!”
人群中沖出一道深灰色的身影,須發皆白,正是手拿拂塵的張常青。
張常青年過一百,資曆極深,顯然是知道不少秘聞,才能叫出長域的大名。
長域瞥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很疼,渾身上下連筋貼骨的疼,如今還能站着,完全是硬撐。
在别人眼裡,長域的沉默卻像默許。
張常青松了口氣,擦擦額頭虛汗,躬身道:“今日之事實在玄妙,隻因幾位苦修多年的老前輩,被天道玄奇迷住了眼,一時利欲熏心,才做出蠢事。
“幸好上尊大人有驚無險,否則,否則我們真要羞愧萬分!”
這時,淵界統領長孫棄卻笑出了聲,他捂着手臂,指縫滲出鮮血,顯然是在剛剛的混戰中受了傷。
“說是利欲熏心,卻未免太過莽撞,幾個老前輩也不打聽清楚天道玄機,便急沖沖地撲了上去。
“幸好還有——還有上尊大人的師尊,長域仙尊及時出手,否則你們這幾名仙門長老的性命,恐怕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又有幾名淵界修士附和。
“就是就是,我們上尊大人的飛升儀式,别人摻和什麼。”
“能理解你們修道心切,但不能這樣搶人功勞吧?”
“你們仙門自诩正統,怎麼不能自己召喚一條正統的登仙梯呢?”
人聲鼎沸中,仙門修士紛紛面色燒紅。
他們自知理虧,此時更是一言不發,哪怕有人想要反駁,也會立刻被身邊人制止。
隻有幾名年紀稍大的長老,望着妄圖沖擊天道,卻遭反噬而昏迷的道友,臉上是止不住的擔憂,礙于長域衆人在場,卻也不敢動作。
長域等他們七嘴八舌地說完,又看着他們陷入沉默。
“我知道了。”
他忍着疼痛,轉身道:“恨月,墨追,你們處理一下吧。”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咽下喉頭腥甜:“方停歸,你同我來。”
說完,長域轉身,路過那失去光彩的萬年玄冰髓,随手輕彈,那塊半人多高的冰塊,瞬間化作萬千晶瑩齑粉。
齑粉消散的同時,長域和方停歸兩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草甸上。
雪山之巅。
長域踏上雪地,還未邁出一步,身體便晃了晃,直挺挺地往前栽去。
“師尊!”
方停歸一把撈住長域的腰身,讓他靠在自己肩頭。
隻見長域雙目緊閉,嘴角不斷溢出鮮血,胸膛劇烈起伏,卻是氣若遊絲。
“師尊......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