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低垂。
人影綽綽的荒野上,時不時響起詭異的獰笑聲,上百名倒立的身影争先恐後,拼命地往中間擠着,卻被看似微弱的火光阻擋在外,仿佛隔着一層透明結界,不得前進分毫。
長域掌心火焰搖曳。
他聽完江無問的講述,道:“哦,你方才一直不肯說話,原來是想拖延時間,等白境那邊的人打破靈場。”
“屆時靈場崩塌,所有人——包括我,方停歸,淩恨月在内的所有人,都帶着你們青城派的肮髒秘密一起去死?”
江無問低着腦袋,默認了。
長域毫不猶豫地踹了他一腳,力道十足,後者捂着胸口狼狽到底,險些滑出火光庇護的範圍。
“你……”
江無問有些惱怒,擡頭看到長域冰冷的眼神,卻像被火舌舔過一般,狼狽地移開了眼。
長域怒道:“我幹你大爺,還共沉淪,果然是廢物一個。”
江無問臉色幾變,最後隻是說:“我也沒辦法。”
“貪生怕死的借口。”
長域随手丢出一團火光,落在他的肩頭,卻沒有燒着布料,隻是懸在半空,靜靜燃燒着。
江無問遲疑:“你……”
長域轉身離開:“我懶得同你廢話,活下去,回頭再收拾你。”
說完,随着火光熾燃,他的背影也消失在夜幕中。
長域一走,江白問連忙撥開人群,踉踉跄跄地沖到江無問身邊。
他隔着火光結界,緊張地問:“他剛剛說什麼了?”
江無問垂着腦袋,沒有說話。
江白問急了,用力捶了兩下結界,結果被彈飛倒地,他一時也顧不上,急道:“你說話呀!”
江白問又吵又嚷,江無問終于受不了了,冷冷道:“你閉嘴。”
江白問指着自己一臉匪夷所思:“江無問,你嫌棄我吵?!你有什麼資格嫌棄我呀,你以為你是什麼大英雄?沒有我你早就被影人弄死無數次了,你還敢嫌我吵?!”
江無問忍無可忍:“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江白問也怒道:“我需要知道什麼嗎,你們告訴過我什麼,難道是我自己選擇無知的嗎,現在來怪我?你是無所謂,離開青城派正好逍遙快活,可我怎麼辦?沒有這個狗籠子一樣的紅白境,我就不存在了,你想死我可不想!”
“......”江無問聞言發怔。
他從前隻覺得江白問愚蠢又聒噪,一副貪生怕死的草包模樣,沒想到對方還有如此伶牙俐齒的一面。
身為江無問的影人,江白問哪裡看不懂對方的神色,他知道自己說中了。
江無問真的想拉所有人一起死。
“你才是真該死——”
江白問咬牙切齒道,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草屑,頭也不回地擡步往前走。
江無問起身追上他:“你想幹什麼?”
江白問冷冷道:“你是人,我也是,你有你的想法,我也有我的追求,你找死不要緊,我可不樂意。”
兩人湊在一起,足以屏蔽影人的感官,周圍的影人都漸漸散了。
人群如蟻散,他們逆流而行。
江無問追問道:“你想幹什麼?紅姨和白姨還在閉關,你不要......”
江白問打斷他:“你以為我是什麼死沒良心的,會把敵人引到自己家去?我是紅姨創造出來的,白姨也很照顧我,我不會背叛她們,你也不要管我的事。”
江無問快走幾步,擋在他面前:“那你還能怎麼辦?你有什麼辦法?你和我待在一起,等紅姨她們有了動作,我們再做打算......”
江白問冷嘲熱諷道:“再做打算?你能做什麼打算,不還是把耳朵一捂眼睛一蒙,翹着尾巴等刮風,等你做好打算,這破地方早就被掀翻了。”
江無問被他戳穿,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卻也沒有反駁,隻是始終不肯讓路。
江白問往左,他也往左,接着兩方一起往右,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面面相觑,就像照鏡子一般,場面一度滑稽。
江白問怒了,一把撥開江無問的肩膀:“你自己要随波逐流,别拉上我墊背。”
江無問道:“那你倒是說說,你到底有什麼好辦法?”
江白問反問道:“你覺得我拿不出什麼‘好辦法’是嗎?什麼辦法才是好的?我隻知道坐以待斃隻能受制于人,再弱小的反抗都比一味承受要好!”
江無問啞然無言。
兩人對峙片刻,江白問率先繞開:“現在你有火焰庇護,反正也不需要我,快天亮了,各做打算吧。”
說完,他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卻聽到身後再次傳來江無問的腳步聲。
江白問回頭怒視。
卻見江無問神色淡淡的,提着劍:“少說兩句吧,我好歹還有一身劍術,可以保護你。”
江白問愣了愣,放慢腳步,等江無問趕上來,兩人并肩往前走着。
江白問突然說:“我知道當年你爹是靠什麼要挾的紅姨,她自言自語的時候,我聽到了——是你們開山老祖留下的一個寶盒,裡面有紅姨想要的東西。”
江無問驚訝:“你......”
江白問的語氣竟有幾分得意:“你當我這些年都是混過來的,好歹是青城派的一把手。我知道那個寶盒藏在哪裡,我也知道它的威力,拿到它,我至少能保全我自己。”
“說得好,我們走吧。”
緩和下來的氣氛裡,忽然插進一道輕松帶笑的青年聲音。
江白問轉頭,正好對上長域似笑非笑的眼睛。
“你?!”
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自己為什麼一直沒有察覺?!
江白問簡直要瘋了:“你不是,你不是已經——”
長域擠入兩人之間,娴熟地拎住江白問後頸:“少廢話,帶路。”
與此同時,長域的另一隻手按住江無問的劍柄,那是一種強勢的無聲警告。
利劍被一點點推回鞘中。
江白問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打鬥的聲音,轉頭一看,江無問已經把劍收了,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
他氣得七竅生煙:“江無問你這外強中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