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挽着百合髻,頭上僅點綴着一支寶石簪子,發間的淡黃色流蘇,恰似翩翩起舞的蝴蝶,即便隻是略施粉黛,卻也難掩其由内而外散發的高貴氣質。
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雲韶滿意地點點頭,這才出了門。
陽光透過嫩綠的樹枝灑下斑駁的光影,熟悉的滿園春色,讓雲韶陷入了深深的回憶。
前世還未出嫁的時候,她也算是長安城榜上有名的貴女。她長相本身過于明豔,但一雙杏眼清澈明亮,恰好中和了她的豔麗,美麗卻不尖銳。
娘親雖然早已離世,但有愛她如命的爹爹和兄長,彌補了她沒有娘親的創傷。父親雖然官位不高,但好歹也出身世家,家境殷實,一家人過着衣食無憂的生活。
十七歲的她憧憬着未來,盼望着自己也能如話本子裡的才子佳人一般,遇到一個真心疼愛她的郎君。
直到一次賞花宴上,雲韶救下了落水的李珹。
李珹是先帝爺最寵愛的小兒子,出生起便封了明王,有自己的封地和私兵,自小聰慧又懂事,乃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鋒芒過盛便會遭人嫉妒,先帝彌留之際一直在等李珹從封地趕回來不肯咽氣,太子李珏代父堅國,将昭和殿重兵把守,層層包圍。待李珹趕回來時,便隻見到先帝冰冷的屍體。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夜之間成長,太子李珏順利登基,但李珹始終是他放不下的心病。
有傳言說,先帝曾有密诏,太子性格乖戾暴虐,勝之不武,乃廢太子傳位于明王李珹。隻不過這個密诏從未見于世,難辨真假,人們也隻當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年春天,長安城梨花盛開的季節,李珹再一次遭受刺殺,奄奄一息被丢在水裡,恰逢雲韶在湖邊賞花,救下了他,将他帶回府裡養傷。
在雲府,他的傷勢逐漸好轉,不久之後便親自獵了兩隻大雁來雲府提親......
“召召!你想什麼如此出神?”王令月皺着眉頭晃了晃手,一臉疑惑地看着她。
思緒被打斷,雲韶笑着說道:“無事,我就是在想如果有人落水怎麼辦。”
王令月狐疑地看着她:“你又不會凫水,難不成還想親自下水救人?派南風去不就好了。”
雲韶搖了搖頭,盡量讓自己停止胡思亂想。為了不遇上李珹,她特意走了跟上一世相反的方向,這裡是前世落水處的對角線,這麼遠的距離,應當是不會碰上他的。
王令月輕輕扯了扯雲韶的袖子:“走吧,我們往湖邊走走去。”
“聽說,明王回長安了,皇上有意為他選妃,我兄長曾在宮裡見過明王,據他說,明王那通身氣度,儀表不凡,如谪仙一般,長安城裡許多貴女都想嫁進王府呢,哪怕做個側妃也好。”
雲韶笑笑并未說話,好歹夫妻一場,她知道李珹并非沉迷美色之人,他對誰都是淡淡的,溫和又疏離。在她嫁給他之前,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當然,在她之後也沒有。一開始身邊還有不少想爬床的丫頭,他直接軍令處置,殺雞儆猴,便再無人敢打他的主意了。
“莫非,你想當王妃啊?”雲韶笑道。
王令月的臉瞬間煞紅,腦海裡卻想起了另一人那張眉眼冷峭的臉,拍了下雲韶:“你渾說什麼,據我所知,明王長在漠北,聽說那裡的人都吃生肉,喝生血!我可害怕。”
說罷,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雲韶并未搭話,察覺到腳踝覆上一種冰涼細密的觸感,低頭看去一雙濕漉漉骨節分明的手,正搭在她的腳踝。
“啊!登徒子!”
雲韶一腳給他踢了下去,那人很快沉入水面,撲騰了幾下漸漸沒了水花。
“阿月,快去叫人。”
雲韶不斷地絞着帕子向水裡張望,腳下不自覺踢着石頭,莫名心慌起來。
如果沒她那一腳,那人說不定還會活着,可若是因為她導緻那人死了,她這輩子都會寝食難安。
這太湖莫非與她相克,怎麼她一來就要有人落水。
前世如此,這一世也如此。
不遠處有一段幹枯的長樹枝,雲韶靈機一動,拿起樹枝在湖邊的淺水處戳了戳,果真戳到了一處軟肉。
王令月很快便帶着侍衛來了,雲韶指着樹枝的方向吩咐他們救人,可待到那人撥開頭發看清了臉時,心頭一震。
正是李珹。
李珹嗆了水,昏迷不醒,那些侍衛不知所措,南風伸手探了探鼻息:“娘子,還活着。”
雲韶将他上下仔細打量一番,他頭發被水草纏繞地亂糟糟的,衣服也被水中的枯木刮得破爛不堪,還時不時地滲出血迹。像個落魄水鬼。
不過最重的傷還是頭部,額角處許是磕到了石頭,血肉有些模糊。身上的傷比上一世還重。
雲韶有些心軟。即便她氣惱李珹悶葫蘆一樣的性格,卻也不至于眼睜睜看着他就這麼死了。
救與不救皆在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