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誕辰日稱為萬壽節，取萬壽無疆之義。

殿内金碧輝煌，宮人們身着華麗的服飾，動作行事皆十分小心，可見宮規森嚴。

這一日禁止屠宰，因此壽宴上也隻能茹素。

雲韶随意夾起一筷子，品嘗面前用茄子做的素肉不禁連連稱贊。

不愧是宮中禦廚，茄子竟然做的跟真肉味道如出一轍。

宴席按官位高低所劃分，官員們坐在前排，與帶來的女眷分開，雲韶好巧不巧就被安排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廊中有一面柱子，正巧擋住了皇上的視線。

李珹昨晚告訴她，一切交給他負責，她隻需要如常出席就好，因而她今日并沒有塗厚重的鉛粉。

雲韶看着此處極佳的位置，默默為他豎起大拇指。

悠揚的樂聲緩緩響起，擡眼望去便看見胡姬們曼妙的舞姿。

身姿婀娜，柔媚婉轉。

樂曲間奏驟然加快，胡姬們隊形變化，簇擁着一位神仙下凡般的小娘子出來。

隻見那人面容極媚，紅唇鮮豔，額間花钿活靈活現，一雙眼睛卻宛若秋水一般純淨。邁動着輕盈的步調，翩翩起舞。

衆人不禁露出欣賞的神色，互相低聲詢問是誰家的小娘子如此出色。

雲韶看着這個與她有三分相似的人，眸光黯淡下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堂姐，雲婉。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雲韶撫上了自己的右肩，那裡的傷疤好似又在隐隐作痛。

兒時的記憶不斷湧現，雲婉冰冷的目光，大伯母惡毒的眼神，皆讓她感到厭惡。

一曲舞畢，掌聲響起，循着掌聲望去，雲婉擡眸便看到李珏贊許的目光。

她嘴角揚起，眼底閃過一絲算計。

“民女才藝不佳，恭祝皇上千秋萬歲，福澤萬年。”

李珏眉毛上挑，一臉玩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叫什麼名字。”

雲婉柔聲答道：“民女雲婉，是洛陽太守雲沣之女。”

“洛陽雲氏？倒也是世家大族出身。”

雲婉一喜，覺得自己得到了皇上青睐。看來那個大人說的沒錯，皇上果真會喜歡她。

正當她做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時，擡頭便聽到李珏幽幽的聲音。

“既然喜歡跳舞，就去宮裡的教坊司跳吧。”

衆人面面相觑，世家大族的官家娘子去教坊司跳舞，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天大的打擊。這位皇帝還真如外界口中那般不近女色，近乎不留情面。

雲婉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

周遭議論的聲音讓她瞬間羞愧到無地自容。她咬着嘴唇，不斷絞着帕子，眼淚快要奪眶而出。

長公主見狀勸道：“皇上，此女也是為了賀壽精心準備的舞蹈，皇上縱然不喜，叫人退下便是了，又何必去教坊司那等地方呢？”

李珏看着她有些肖似夢中人的那個臉龐，覺得有些厭煩。

尤其那雙眼睛，太過相似。

可卻不是她，她的目光向來都是澄澈幹淨，沒有一絲雜意，不像此人一般充滿了獻媚讨好。

“既然皇姐替你求情，此事作罷。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雲婉松了一口氣，眼眸水光潋滟，連忙退下。

希望大人不要怪罪于她。

走出殿外之時雲婉往李珏右手邊看了一眼。動作很快，雖隻有一眼，但還是被雲韶捕捉到了。

大伯父若來長安必定會告知父親，但眼下看父親的神情并不知曉此事，可見雲婉背後一定有人授意。

那大伯父也知曉此事嗎？

席間的小插曲讓有心送女兒進宮的大臣們紛紛收了心。

所謂伴君如伴虎，皇上性子乖戾，喜怒無常，進宮恐怕也對家族未有裨益。

除非能誕下子嗣，才能在宮裡有一席之地。

衆人躊躇之際，猶豫着是否讓自己的女兒在李珏面前露臉時，隻見李珏從龍椅上下來，走向女眷的坐席。

他掃視了一圈，依舊沒有見到自己夢中那個女子。

他厭惡女子，讨厭每一個接近他的人。

那些人帶着各種目的，别有用心，眼中皆是谄媚，毫無真心。

可夢中那女子不同。

此女子落落大方，明豔活潑，讨論起國事也頭頭是道，顯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教養出來的小娘子。

這次萬壽節，他特意允許五品以上官員皆來參加，就是為了尋找夢中人。

那人入了他的夢許久，始終看不清容貌，直至前不久方才看清她的臉。那雙眼睛讓他印象深刻，魂牽夢萦。

他憑記憶将此人容貌畫了下來，可隻能畫出那人的雙眸，拿給身邊人詢問，無一認識。

“奴婢不是有意的。”

聲音不大，卻剛好傳進了李珏耳裡。

小宮女不慎将茶水打翻在雲韶的衣裙上，弄得有些狼狽。她正愁如何悄悄離席，就看到李珏的腳步往這邊走來。

心下一驚，微微側身往柱子後面躲了一下，擋住了臉。

她忽然有些後悔沒把自己塗黑，雖然皇上看着并不像沉迷女色的人，但終究是有些擔憂。

“我來遲了，請皇兄恕罪。”

李珹溫潤醇厚的聲音響起，打斷了李珏欲往那柱子後面走的步伐。

看着李珹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裡，李珏暗自罵了昨夜那兩個派出去的殺手。

他起身轉向李珹的方向，面上裝作喜出望外的樣子，笑意卻不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