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雨終于停了,靳陸從二樓下來。
客廳不大一點,被沙發和儲物櫃塞滿,他四處看,沒找到孟津禾,一門之隔的廚房,老人正彎腰在水池裡洗菜。
紅漆木窗敞開着,送來溫熱的風。靳陸一眼就看見了孟津禾站在院門口澆花的背影,穿着雪青色棉布裙,肩背單薄,一邊彎腰澆花還一邊輕輕哼着歌。
門推開發出的嘎吱聲驚動了孟津禾,她拎着空水壺轉過身,看見靳陸站在台階上,換了身幹淨的衣服。
似乎是洗過澡不久,頭發蓬松垂搭下去,靠近過來攜着水汽,有股很清新的沐浴露氣息。
男生一隻手插在兜裡,隔着窗戶看過來,臉上沒什麼表情就顯得很冷淡、難以接近。
“你下來啦,剛好雨也停了,那我們現在去買你需要的東西。”
孟津禾放下澆水壺,拍了拍手從門後的挂衣架取下兩把傘,“外婆,我帶靳陸去商場轉一圈,有沒有要帶的。”
外婆頭也不回,“家裡沒有黃瓜了,别買太多,對了,小陸你有沒有忌口啊,中午吃米飯可以不可以?”
上了年紀後外婆比年輕的時候更愛說話,健談,随便和誰都聊得來,尤其是在面對小輩,才認識不到幾個小時,就開始不見外地叫人家“小陸”。
已經蹲下換好鞋子準備出門的靳陸冷不丁被點名,頓住。和他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氣質如出一轍,說話的語氣也有些生冷,“謝謝,不用了,我在外面吃。”
“這怎麼行。”廚房門咣當一聲打開,外婆圍着圍裙,端着一盤炒空心菜放到餐桌上,用盤子蓋住防止涼,一邊開始絮絮叨叨,“小陸你不要見外,多了一雙筷子的事,我還能缺你這口飯嗎?”
靳陸顯然是想說些什麼,但外婆沒給他這個插話的機會,“再說了,這人哪能天天在外面吃飯,那得花多少錢,我敢說都沒有家裡人做的飯健康……”
見外婆轉身回了廚房,孟津禾怕他再拒絕下去,有些抱歉地小聲商量,“我外婆就是有點自來熟,你要是不同意,她可能會一直唠叨下去。”
靳陸微垂着眼,沒再出聲拒絕。
不拒絕,在這種情況下可以等同于默認了。
孟津禾松了口氣,否則以外婆和靳陸的這兩人截然不同的性格,她還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讓外婆放棄邀請他一起吃飯。
老人滿意地轉身回了廚房,“對了小陸,你有忌口沒有?愛吃什麼一定要給我說啊。”
靳陸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沒有忌口,吃什麼都行。”
“那口味呢,我們家可能口味會淡一點,你是北方人,吃得習慣嗎?”
“習慣。”
“那就行,”外婆背對着他們站在水池前洗菜,不忘叮囑:“出門别忘了帶傘,别一會兒又下雨了堵在外面回不來。”
“知道知道。”孟津禾蹲在地上,低頭系好帆布鞋的鞋帶,原地跺了跺腳,把其中一把雨傘遞給靳陸,自己則揣了兩把傘出門,其中一把是朝小賣部老闆借的。
去商場的路上,孟津禾拐了個彎,順道去小賣部把雨傘還給老闆。
小賣部擠了好多小朋友,小學還沒開學,應該是附近興趣班的,背着五顔六色的書包,叽叽喳喳地圍着遮陽傘下的冰櫃挑雪糕。
見老闆在忙,顧不上她,孟津禾便把半幹的雨傘挂到門後的架子上。
準備離開的時候,老闆注意到了他們,自然而然也看到了靳陸,擡手摸了一把光溜溜的頭皮,笑了:“還真讓你給房子租出去了。”
說着,一邊應付着客人,從身前的透明玻璃櫃裡掏出某個牌子的煙盒,反手扣在櫃台,“二十塊錢。”
“老吳剛剛還來買煙,你們躲着點,别不湊巧又碰見他了,省得一會又吵起來。”
“知道了,謝謝黃伯伯。”
孟津禾踮着腳看了眼被小孩子們團團圍住的冷藏立櫃,微不可聞地歎氣,她常喝的那款冰鎮蘆柑汁在很靠下的一層。
來的路上她就想買一盒,打算邊走邊喝,奈何圍在那裡挑飲料的小朋友太多,她最後還是沒湊這個熱鬧。
雖然基礎設施可能沒有其他區那麼完備,但老城區也有老城區的好處——比如拐個彎就到的菜市場,以及一個逛一圈就能解決所有必需品的小商場。
大中午的,商場裡人不多。
孟津禾徑直帶着他上二樓的日用品區,靳陸推着小推車,路過擺滿洗漱用品的貨架時,牌子名稱和價格單看都不看地就往推車裡放。
孟津禾跟在後面,看得眼皮子直跳。
終于,在男生随意地擡起手臂,從頂端貨架取下來一個拆過封、明顯是用來展示的羽絨枕,并且還準備往購物車裡扔的時候,孟津禾忍不了了。
“等一等。”她深吸一口氣,在靳陸困惑眼神的疑問下走到他面前,伸手指了下鴨絨枕的包裝拉鍊,“這是拆過封的。”
靳陸沉默了下來。
看他完全沒有買東西的經驗,又沒有比對價格品牌的習慣,要不是租房到全嶺州租金最低廉的老城區,孟津禾都要懷疑這位是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
總不能是富貴人家跑來體驗生活的吧。
“你是不是還需要一床被子。”
“嗯。”
孟津禾走到琳琅滿目的貨架前,大概是真的對這方面不熟悉,靳陸自覺地推着購物車撤後了一步,把位置讓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