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斷了一隻手,背脊依舊挺直的鐘離雪,姜南溪很佩服她的堅韌不屈。
為人倒了杯茶,姜南溪淺笑示好:“鐘離姑娘想要怎麼報仇?”
面對一臉溫柔的姜南溪,鐘離雪保持警惕:“我要怎麼做,與你無關。”
見人與自己保持着距離,姜南溪平靜道:“我父親同你父兄一樣都是因為黃大人的賬薄慘死,所以我們算是殊途同歸。”
“你是燕小郡王的人,鎮北王府跟榮親王都是先帝的兒子,他們是一家人,我不相信你會幫我。”
看着戒備心十足的人,姜南溪猜到她定是遭遇過至親至信之人的背叛,因此才隻相信自己。
姜南溪問:“姑娘可以不信我,但你女扮男裝走仕途難道就能替父兄報仇嗎?萬一你的身份被發現,便欺君殺頭之罪,而陛下與榮親王從頭到尾都是政敵、死敵,他們如何能共存?”
“隻要有共同的血脈,就沒有解不開的仇恨,在那些貪官沒有伏法之前,我絕不會讓人發現我是女兒身。”
果然還是太單純了,姜南溪端起茶杯遞給人,見她不肯接下便說道:“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事情,你想靠自己的本事令那些貪官伏法,然後呢?且不說你需要在這些事上花費多少時間,就算你成功除掉一批貪官,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隻要源頭不除,貪官就永遠殺不完。因此在我看來,小貪不可怕,可怕的是竊國之貪。”
見姜南溪為貪官說話,鐘離雪一臉鄙夷:“王族之人果然跟那群貪官同流合污,因此你們這些人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把茶杯放下,姜南溪看着倔強的人道:“我敢肯定,隻要你還頂着鐘離铮的身份,就絕不可能走到明年的春闱。這次金和橋的事情,就是淮南對你的一次暗殺,你這次很幸運,遇到睿王世子救了你一命,但你能保證每一次都安然無恙嗎?鐘離雪你太單純了,以為靠着滿腔熱血就能替父兄報仇,殊不知你隻會成為别人砧闆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被姜南溪看不起,鐘離雪氣到顫抖:“我要如何報仇,會有怎樣的下場就不牢姜掌櫃費心了,告辭。”說完轉身離開。
見人氣哄哄地走了,姜南溪徐徐道:“要複仇,為什麼一定要頂着男子的身份,難道女子就不能複仇嗎?還是說你鐘離雪自己看不起自己,覺得女子的身份是個累贅。”
停下腳步,鐘離雪回首道:“如果不是被逼無奈,誰會放棄自己原來的身份,誰不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你所謂的堂堂正正是指頂着鐘離铮的身份,而不是鐘離雪,說到底你還是對自己女子的身份不自信。”
“你少刺激我,我不會相信你。”
“世人苛待女子,隻希望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喪夫從子,希望她們一輩子渾渾噩噩,做個聽話的花瓶,乖巧的生育工具和任打任罵的奴隸。但别忘了,男女都是人,隻要是人就有屬于自己的價值和能力,男子能做的,女子做不了,同樣女子能做的,男子也做不了,所以我們女子不必自輕自賤,我們同樣能與男子站在同樣的高度。就像你要為父兄報仇,就必須堂堂正正的以女子的身份告訴世人,滅族之仇,男兒能報,女子亦能,女子從不比男子差。”
聽到姜南溪的話,鐘離雪卻道:“女子不能走仕途,我們要往上爬的路早就被堵死了,如果不借着哥哥的身份,我早死在了青州。”
“如今不能不代表以後不能,即使我們這一代不能,下一代,再下一代,隻要我們有愚公移山的意志,總有一天所有的女子都能享受到與男子同等的自由與權力,女子亦能當官為民做主。”
女子與男子同等!
鐘離雪看着姜南溪覺得她比自己還瘋:“你簡直是個瘋子。”
“對,我不僅是個瘋子,我還是個賭徒,我在賭一件事。”
“什麼事?”
“我賭三州五城院試魁首鐘離铮的死能斬斷榮親王在京畿的手,并能借此重創戶部。”
“簡直天方夜譚,秋闱如何能扯上戶部。”
“我說能就能,鐘離姑娘要試一下嗎?”說完将早已晾涼的茶遞給人。
自從父兄暴斃,祖父母因災亡故,鐘離雪從來都是一個人孤軍奮戰,她被舅舅賣進窯子,被最信任的朋友騙光積蓄,她成了一團任人踐踏的爛泥,永遠沒有擡頭做人的勇氣,可姜南溪一句男女等同令她動搖。
沒人比她更清楚世間女子的艱難,更懂底層之人的苦難,她看着姜南溪眼裡的堅定,仿佛拿到了屬于自己浴火重生的勇氣,她或許可以試着相信姜南溪的瘋,相信她能做到這一切,随後緩緩走回,拿起茶杯道:“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的瘋。”
把人成功勸住,姜南溪道:“隻要姑娘肯跟我配合恢複女兒身,帶上你父兄留給你的書暫時先待在朱雀山莊,時間一到,便是你堂堂正正為父兄伸冤之時。”
鐘離雪問:“我恢複了女兒身,那哥哥呢,總要有人假扮吧,否則就會露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