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上的維爾利汀擡頭看他一眼。于外觀上講,這實在是個很帥氣的人,即使是從下颌處仰望,也能看清楚他年輕的鋒芒。路西汀的英俊是那種溫潤而自帶距離感的英俊,瞳仁很淺,跟他涼薄的個性一般。
隻可惜……
她遙遙跟剛才走掉又側過臉來不着痕迹回頭的瘸腿管事對視一眼,繼續往自己冰冷的瞳中填上哀傷。
路西汀把這位艾絲薇夫人扶了起來。夫人走到被踩壞的懷表旁邊,蹲下,用手帕将碎裂的表殼包了起來。
裡面的機芯還沒壞,隻要修好外殼,它的功能會完好如初。
維爾利汀将碎裂的懷表用手帕托到公爵跟前,本來充斥着哀傷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愧疚:
“對不起……您的懷表,我會修的。”
“你哪來的錢去修啊?”
“我自己會修的。”
捧着懷表的維爾利汀,聽見他的質疑後,變得促狹了些許,帶着幾分卑微。
“向您保證,一天之後,我會将您的懷表完好無損地還給您。”
像是有什麼擊痛了心髒,路西汀一下子就覺得她可憐了許多。從上至下打量打量她這渾身破爛的衣裳,還有那隐在手帕下生滿了凍瘡的手,庇安卡以折磨她為樂,連新衣服都買不起,她哪裡來的什麼錢呢?
别說找表匠花大價錢去修了,就算她有那門手藝,買相同質地的原料自己去補好,原料那種稀有金屬的價格也十分高昂。
他歎了口氣,想從她手裡接過懷表。
“不用賠了,今天的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吧。”
“不行,”維爾利汀一下子将捧着的懷表收了回去,蒼白病弱的面容上瞬時浮現出許多懷念與傷悲。
“我自己也曾喪失過母親,知道這種失去母親遺物的滋味。若是您不介意的話,權當是我為了彌補害他人也嘗試這種滋味的過錯吧。”
“母親”這個字眼一下子刺痛了路西汀的心。他不再說什麼,既然艾絲薇夫人想去修,那就任她去修吧。
維爾利汀暫時帶走了那塊懷表,放在自己床頭桌上的最安全處。她接下來還要面對更大的危機。
八時,死去的唐克納頓伯爵的葬禮正式舉行。天空中下起蒙蒙細雨,烏雲淺淺籠罩住天空,維爾利汀身穿黑色喪服走在棺椁前面,帶着許多人來到亡夫的目的。
伯爵那些領上系着白巾的親戚也來了,葬禮開始之前院落寂寥是因為他們沒來,而他們一旦共同來了,就說明想好了對策。
龐加頓帝國葬禮的傳統是讓死者封棺前最後一次接受聖師的洗禮,等聖師将來生水灑在死者的頭頂上後,漆黑棺材才可進入土中。
而今天的聖禮,伯爵的堂叔在棺椁前一把推開聖師,帶着憤怒的面容向大家宣告道:
“看啊!就是那個女巫,是她害死了伯爵閣下!如果她不死,庇安卡伯爵的靈魂是不會得到安息的!”
他的手指向維爾利汀。在場人士一片嘩然,比起親戚破壞葬禮,還是“是女巫詛咒死了伯爵”這件事更能抓住所有人全部的注意力。
中間的艾絲薇夫人戚然:
“我沒有!”
卻被那位堂叔一把掀開棺椁的行為所打斷。
“還想狡辯!如果你沒有害死自己的丈夫,那為何不為他換上喪服呢?還是說,你根本沒有顔面去面對死者的儀容儀表?”
“那是因為你們這些人不肯讓我為我丈夫換上喪服!”
伯爵的未亡人捂住心口,作悲痛萬分之狀。
“你們這些人為了我丈夫的遺産,每天都來伯爵府邸拼命地勸說我,我不肯将他的财産劃分給你們,你們就搶走了裝有他遺體的棺椁,直到今天之前也不肯讓我見他!”
在場的不僅有其他屬地的領主、伯爵的親戚,還有聖師、聖徒等聖堂分屬的相關人員,哪怕現在已沒有女巫滅殺令,她的罪行一旦被證實,他們也可以綁她上火刑架。
來者中有不懼死者者前去棺椁那看了一眼,庇安卡伯爵的屍首上果然未穿喪服。在聖堂下達的相關喻示中,不為丈夫換上喪服的女子都是靈魂有愧于丈夫之人。
衆人之間紛紛點頭,認定那位伯爵的遺孀正是害死伯爵之人。何況她還有着黑色的頭發,就更有說服力了。
那位堂叔一看大家都認同,滿意地拍了拍手:
“你想狡辯也沒用,我們還有證人!”
“阿爾吉妮娅女士,作為庇安卡大人的管家,請講述您在伯爵府中的見聞吧!”
瘸腿瞎眼的老管家被人扶了上來,大家都對她那獨特面貌産生畏懼而議論紛紛之時,也對她的證言有效度表示認可。
如此面貌還能在暴虐的庇安卡伯爵府中留下來,且做到如此高的職位,她一定深受伯爵信賴,說的話也一定都是真的。
滿頭白發的老太太點點頭,走到棺椁前面,面向衆人說道:
“我親證——”
“庇安卡伯爵是從馬上摔下來身亡的,而我們莊園的馬都是百裡挑一性格最優良的好馬。艾絲薇夫人每天去馬廄喂馬所有人有目共睹,一定是她對馬動了什麼手腳,才讓伯爵騎的那匹馬變得暴虐。”
“不過是個伯爵從鄉下買回來的野女人,竟敢在伯爵的鷹獵活動上做手腳!要不是她,老爺就不會受到女巫的詛咒,也不會英年早逝了!”
黑發女人立刻被周圍人鉗制着跪倒在地,柔長卷曲的發絲從臉龐兩側垂下,猶如黑色的波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