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那個名字的瞬間,維爾利汀如墜冰窟。
她雙手撐在地闆上,身下的路西汀敏銳察覺到了她的神色不對,“怎麼了?”
維爾利汀不知道怎樣形容那樣的感覺。冰涼的、寂靜的,又充滿暴怒和殺意。那一瞬間,世界上隻存在她和她的那些恨火。像是躺在最冷寂的藥棺裡,四周冷湮湮一片。
她馬上下了車,連外面的下屬都對她此舉面露異色。
怎麼是她先下而不是公爵先下?她難道不知道要觐見陛下麼!
維爾利汀根本沒理會那位下屬的冷臉,在出現在所有人視線中之前,她已經調整好了自己的神色。
可不能帶着那樣的神色去見凱撒。能在一瞬間内藏好自己的獵食意圖,是毒蛇的基本素養。
正好,在她如普通貴族夫人下來的那一刹那,金發的暴君也看見了她。
凱撒并未把那随意一瞥中出現的女人放在眼裡,可是下一瞬間,他竟發現自己遠遠不能移開視線。
就像是有魔力一樣,維爾利汀一出場,無形的聚光燈便驟然打在了她身上,吸引住了他的全部目光。
黑色頭發如海浪般波卷。
而她的眼睛,即使放在一堆璀璨珠寶裡也熠熠生輝,格外引人注目。
惡毒的眼睛。
并非是凱撒從她身上感受到了惡毒,而是說那是一雙寫着“幾乎能夠看穿所有人”的眼睛。而她本人,可以說毫無惡意,甚至在看到他後還産生了一點怯弱。
深綠色的視線為她駐足,年輕的君主站定在原地,從沒有人讓他如此這樣停留過。
直到路西汀向他走來。
他那許久未見的表弟似乎很不願意讓他看見她,剛下車便把她遮掩了起來,神色帶些不易讓人發覺的不悅,還隐隐有幾分擔心。可他轉向她時,卻又放柔了聲音和眼神:
“接下來我和他有些談話,你先回馬車裡休息一會兒,等會兒我讓法倫帶你去住的地方,好嗎?”
維爾利汀怯怯地點了點頭,表現得她對現在的情形有所懼怕。
是的,誰不害怕呢?那邊就是獅子一樣的暴君凱撒,怕才是正常表現。
何況她是個黑發女人,黑發女人應該懼怕出現在任何大人物的視線裡。她不應該在别人讓他們出來時就立刻慌慌張張出來的,所以路西汀出來的那一刻她馬上驚慌柔弱地躲到了他身後。
她做錯了,馬上就聽他話回到車上,可手指卻又暗自厮磨着他的手指,用他們之間的悄悄話告訴他她舍不得他。
這樣的話,就算接下來因為舍不得他做了些事也沒關系吧?
隻是在這個時候,凱撒卻向他們走來:
“從未見你在宴會上帶來過這位女士。路西汀,剛結婚不久?”
“很抱歉沒有告訴過您,陛下,其實我們結婚已經兩年多了,隻是我從沒有帶她去過王宮而已。”
路西汀抓着她的手,滿面溫柔,可雖是在向對方介紹她,卻仍不顯眼地将她掩在自己身後。
“這是維爾利汀小姐,我懷孕的妻子。她現在身體不适,容易驚擾到您,我馬上就讓她離開。”
凱撒眯了眯眼睛。
路西汀的妻子?
奇怪,明明是怕他怕得躲到别人身後了,他卻憑本能感覺到……還有一股懼意之外的東西。
那種感覺實在是過于未知、過于美妙了,令他忍不住想靠近她。
到底是什麼呢?就像一條森森毒蛇盤踞在這裡,他看不見,卻從骨血裡不可忽視它的存在。
讓他的傷口也……癢起來。
凱撒的目光越過路西汀,像一把審視的劍一樣落在那黑發女人身上。
“既然是妻子,那就在我一個月後的生日宴會上帶過去讓大家都見見吧。省得每年都有人向你引薦美人。”
他雖然是在向公爵說話,可卻一直在盯着公爵身後的女人。
路西汀正欲拒絕,維爾利汀悄悄捏了捏他的手。
于是他暫時答應道:“我會帶她去的。”
到時候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就行了。
他輕撫撫妻子的手,示意現在可以走了,妻子卻在他耳邊輕輕道:
“剛才下來的時候我腳扭了,現在好痛哦……”
“需要讓法倫扶你回去嗎?”他輕輕說。
妻子不情願地輕擰了一下他的手掌:
“你抱我嘛……”
她扭捏了一下,“我知道你現在抽不開空,抱我去你隔壁好不好?我想待在你身邊……”
“老公……”維爾利汀纏上他的手臂,用更輕的聲音輕輕道:
“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旁邊的下屬實在看不過眼了,推過手臂,示意他可以帶她走。卻被路西汀一把推開。
他們的公爵大人已經無法思考了。
讓其他人抱她回去?
不可能的。
他的新婚妻子離不開他。
凱撒已經識趣地先一步走了。沒有人能打擾他們。維爾利汀如願地被抱進了公爵宅邸議事廳旁邊的房間裡,在這裡她可以待到路西汀出來,沒有任何人有權利讓她走。
當然了,房間裡還有看不慣她這樣做的人。
那位得力的部下伊恩佐,此時此刻正在房間裡盯着她。
他出現在這裡是必然的。雖然她是在這裡休息,顯然一個人待着比較好,但公爵和陛下的談話又不能真的讓她聽到,為了證實她沒有走出去的可能,這裡需要一個人來充當證明。
伊恩佐坐在正對會客室門的沙發上,維爾利汀坐在他桌對面的椅子上,看起來他是主人,她是來這裡參觀客人。
這位穿制服的幹将毫不客氣地審視着她的面容,不明白在這種嚴肅場合邊她怎麼還能悠哉悠哉坐在這裡。
維爾利汀閉目養神,似在休息,又似在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到某個地方。
伊恩佐毫不擔心她會偷聽,隔壁到這裡之間有着最嚴密的隔音材料,連他這個常年經過訓練的人都聽不見隔壁到底講了什麼。
但維爾利汀沒有告訴他。
她的聽力比蛇的嗅覺還要好。
……“另一個凱撒”。
維爾利汀睜開眼睛。有那麼一瞬間,對面險些以為自己看見了捕食者。
她随即羞怯起來,“這杯紅茶,是給我的嗎?”她指指面前的杯子。
伊恩佐不置可否。
但當維爾利汀試圖拿起那杯子的時候,紅茶杯卻被對方的手指摁住。
他用了點力道。維爾利汀四指用力也向上擡不起來。
“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在拿到該有的身份後有什麼額外的想法。”
伊恩佐輕睨對方。盡管法倫已經說過公爵會帶個女人回來,他還是不認為她有什麼特别的。反倒認為這對公爵府是一個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