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店依然是花店,依然是繁花似錦,帶有宗佑個人色彩的放着老歌。
“你喜歡王菲的歌?”周舒妤問。
“……不,我妻子喜歡。”
“那她今天在店裡嗎?”周舒妤想着自己的茶飲買少了一杯。
未料到宗佑平靜地說,“她兩年前因病去世了。”
意識到自己失言,“抱歉,提了讓你傷心的事情……”
宗佑溫和地笑着邀請她坐下,“沒事,誰的心裡沒有一件傷心事呢,别說我了,談談你吧,尋找身份的事情有什麼進展嗎?記憶恢複得怎麼樣了?”
如果不知道宗佑花店老闆的身份,她大概會以為他是一名畫家吧,極端溫和,像是油闆上的水彩。
對着他很難不有傾訴欲,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尤其他關心你,他是一個恰當好處對你過去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我已經做好了找不到過去的準備了。”
宗佑沒有想到周舒妤會這麼鎮定地說出這樣一句絕望氣息濃厚的話,“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周舒妤嘗試放松自己,微笑起來,“……這也沒辦法,一直沒有人找我不是嗎?”
她那些看不見的家人,同事,工作,可能隻是來自于她的幻想。實際上來說,并不存在。
宗佑聽着她有些悲哀地說下去,“最好的結局也是我爸媽,和我吵架了,現在正在某個地方,毫不關心我地生活着。”還是說他們已經死了?
她不敢設想更壞的可能性。
以前李東城也對她說過這些話,當時她還因為崩潰打了他一巴掌。
最壞的設想就是最好的結局,這并不是詛咒。
“……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周舒妤在宗佑溫柔的注視下,落下了眼淚,她從來不願在人前落下的眼淚。
“我以前是個隻知道讀書的孩子,我媽管我管得很嚴,她一直告訴我,要争氣,要努力,考上好的大學,有一份好的工作,這樣才不辜負她費盡心血地栽培我……”
“但其實我根本沒上那些大學,我搜遍了所有高校,都沒有我的學籍信息,也許我讀的是哪個不知名的野雞大學吧,我最終還是搞砸了這一切,讓我媽失望了,二十八歲的周舒妤,離群索居,一事無成,成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甚至連她自己也接受了這一件事。這可能才是真相。”
淚如雨下,周舒妤不知不覺地說了很多,“為什麼就剛好丢失了這十年的記憶,也許就是我自己不想記起,這最不堪的十年。我情願永遠活在十八歲,因為十八歲的周舒妤,不會簡簡單單地認命,她會不顧一切往上爬,活得更好。”
“我現在還可以假裝自己一點都沒有變……但一想到那些模糊的不确定的過去,這些莫須有的希望就會成為動搖我的根本,我不想變得軟弱,所以為了往前走,我必須要抛棄它,那十年的記憶如果對于其他人一點意義也沒有,那我也不要了,我不要了……”
周舒妤紅着眼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就向在那個黑暗的自我宣戰,她止住了自己眼淚。
沒什麼好哭的,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她流淚的事情了。
既然決定向前的話,沒什麼好猶豫,或者舍不得了。
宗佑就這樣看着她一點點殘忍地清理自己的傷口,露出那些腐爛血肉,然後又重新築起高牆,心裡感慨這個女孩子的堅強超乎他的想象。
如果當年他有這個女孩子的堅強,也許與癌症抗拒的妻子也會擁有更多的信心吧。
“你會過得更好的。”
周舒妤洗了把臉出來,完全沒有剛才痛哭的樣子了,她像是拆了血肉重建的新生,容光煥發。雖然很不容易,但她還是做到了,她一直都是這麼做的。
“我說要買你的花的。”
宗佑失笑道:“買多少?”
“……很多很多,把這裡的錢都花光。”周舒妤笑着拿出袋子裡的錢。
讓宗佑張目結舌。
各種看得上眼的花,她都拿了一些,宗佑再三勸阻:“雖然是要報恩,也不用買這麼多吧。”
“我想買!”周舒妤幹脆利落地說。
“你要這麼多花幹什麼?”
“就是自己想要,嗯嗯……也可以送給别人,收到花的人不是說會很開心嗎?”
宗佑說不過她,隻好買了兩大束花給她,抱在周舒妤懷前滿滿的,幾乎要遮住她大半個人。
“我幫你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而且不能欠你情了,我身上可沒有再買花報恩的錢了。”
宗佑隻能無奈地尊重她的堅持。
這時,風鈴聲動,花店來了客人,是一個穿黑帽衫,戴口罩的高挑男生,他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找人似的用目光搜尋,然後落在快被花淹沒的周舒妤身上,第一句話就是:
“你買這麼多花幹什麼?”
說着走過來,像是強盜一樣拿走了其中一大半的花,“買完了吧,該走了吧。”說着,還用一種示威的目光看了宗佑一眼,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宗佑表示無辜,周舒妤不好意思地解釋道:“是熟人,幫我來拿花的,再見。”
宗佑揮揮手,目送她的離去。人都走了半柱香,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個戴黑色口罩的男生,聲音有點耳熟,難道就是那個大明星李東城,周舒妤傳說中的高中同學。
他們兩個的關系看起來比周舒妤說得好啊?
周舒妤也沒有想過李東城真的會開車來接自己,一時緊張全因為怕意外,被粉絲或者狗崽發現上頭條。
“不要命了?你今天就這麼出來了,也太任性了吧。”
“明星又怎麼樣,還不是人,有什麼特殊的?”李東城把花都丢後座了,自己坐到主駕駛,周舒妤隻能跟着坐到副駕駛。
“被發現會出大事的!”她仍心有餘悸。
“現在不是沒出事嗎?”李東城無所謂的語氣,和以前慫恿她逃學的時候一模一樣。
诶,李東城真的會開車?總感覺有點不安全,周舒妤默默抓緊了安全帶。
等紅燈的時候,李東城剛要問:“你和花店老闆怎麼聊這麼久……”
很久嗎?李東城是什麼時候來的呢?
他卻注意到她泛紅的眼角,“……你哭過了?”
“……沒有啊,就是昨天晚上睡晚了。”
她在說謊。
李東城轉過頭直視前方,一邊留意着車況,一邊放大着某些情緒,到底什麼東西是周舒妤能對那個男人說,而不能對自己說的。為什麼能在别的男人面前哭呢?
不知不覺,車開得越來越快。“喂,李東城,你超速了。”如果不是最近在準備科目一的考試,周舒妤根本不知道這些。
李東城雖然沒理她,但還是聽話地把車速降下來。就這麼有驚無險地回到了酒店。
周舒妤下車常舒一口氣:“開得很好,下次别開了,我來開!”
李東城不屑地看她一眼,“就憑你?”
“我已經在考駕照了。”
聞言,李東城微微挑眉,“你時間真多。”下一秒他看到周舒妤去後座抱花,因為某些情緒而開始神志不清地發問:
“花店老闆送你的?”
不是已經說清楚,買花換恩嗎?“我自己買的,拿來送人的。”
“送給誰?”
“每一個工作人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