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演唱會事宜的寶儀,一打開燈就看見全身濕透的周舒妤蹲靠在牆角,捂着臉似乎在哭。
被她吓了一跳:“啊!舒妤!你怎麼在這呀。”
周舒妤擡起頭,她眼眶裡并沒有眼淚,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要為什麼而流淚了,又是為誰。
但她有一種想将心裡所有話,一股腦吐出來的沖動,把自己完完全全托付給一個可信任之人的沖動。
好友蹲下身看她,問她怎麼全身淋濕了還不去洗澡?為什麼看上去這麼難過?
“寶儀。”她對這個世界上她唯一的朋友說話,“今天我見到我親生父親了。”
寶儀幹脆和她一起坐下來:“什麼?你不是說你聯系不上你家裡面的人嗎?”
“他不算我家裡人,我親爸他不肯認我,也不肯認我媽,他和别人組建了新家庭,有了新的妻子和新的女兒。”周舒妤嘗試體會她媽媽說出這些話時的絕望,但還是沒有眼淚。
寶儀卻聽她說着,邊為她委屈,邊安慰她,自己反而率先流下眼淚來。“你爸好壞呀,他怎麼能這麼對你呢?你媽媽也好可憐!舒妤,可憐的舒妤,你以後怎麼辦呢?”
那一刻,周舒妤忽然覺得自己可以釋懷了,有人能夠心疼她,就已經足夠。
她并沒有她在周方生面前表現得那麼堅強,甚至和周舒比起來,還有些不堪。
可有一個愛她的人就已經足夠了。
她找到了她的價值,找到了她的依靠,就無所求了。
周舒妤并不想哭,還是緊緊抱住了寶儀,“謝謝你為我流的眼淚,我已經沒事了。”
還有,“寶儀,我要走了。”她終于下定這個決心。
寶儀淚眼婆娑,“走,你要去哪裡?”
“我還沒有想好,但我要走了,離開這裡,辭去這份工作。”
寶儀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為什麼這麼突然。”她理解周舒妤今天受到的沖擊,包括之前面對的種種困難,可是她就是沒有準備好分開這件事。
周舒妤擦去好友的眼淚,就像在擁抱哭着的自己一樣,“因為我打算重新開始。去一個地方,遇見新的人,以新的身份,開始全新的生活。”
她有想過寶儀會不舍,會難過,會挽留,但萬萬沒想到,寶儀忍着抽泣,握住她的手,跟她說:“那你一定要幸福好嗎?”
周舒妤一愣神,随後努力微笑,“好。”
此夜過後。
永遠不會倒下的,像是鋼鐵戰士一樣的周舒妤病倒了。
她沒有回複周舒和簡小溪的慰問信息,也沒有接她們的電話。
生病的人,是可以任性一點吧。
班,也不用上了。
因為已經到她的離職日期了。楊哥知道她生病就勸她好好養着,要走也行,隻有一個交代,走的時候得去和李東城說一聲。
休息了兩天,周舒妤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問題了,當晚就去和李東城告别。
他開了門,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甚至手機上的電話也沒有挂。
大概是金真兒。
“怎麼了?”說話的語氣一如往常。
周舒妤站在門口,并沒有進去,打算說完話就走,“要不你先打電話吧。”她可以等。
李東城卻從她深夜來訪中察覺到了什麼,直接把電話挂了。“說吧,來找我什麼事? ”
她便坦白地開口,“我辭職了。”
李東城眨了一下眼,再問了一遍,“什麼?”他沒有聽清。
“我辭職了,我要走了。”
她再複述了一遍。
眼前的李東城就看着她,完全靜默下來。
周舒妤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隻是過來跟你說一聲,離職的手續已經辦好了。”
不知道想到什麼的李東城,面容忽然開始扭曲,聲音也不受控制尖銳:“你都決定要走,還跟我說什麼?又是一走了之?又是一走了之!”
他好像有點失控,突然地,周舒妤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冷靜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
和平談話的可能性?不存在。
手機再一次亮起,周舒妤才看到是李東城父母打過來的電話。但李東城并沒有要接起的意思。她勸道:“先接電話,不要讓你父母擔心你。”
他卻暴怒地将手機直接砸在了地上。
“這個時候你知道考慮我父母了。是!他們生下一個兒子,不是為了替他擔驚受怕一輩子的。可也不是為了讓人遺棄他!十年前你抛棄我了一次,現在是第二次了。無論我的人生在别人看來有多麼成功,但我最大的傷痛就是被你丢棄在雨裡。”
周舒妤差點也要掉入他的情緒黑洞,她不明白,事情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子了,“本來不是好好的嗎?你為什麼突然這樣?”
李東城遽然用一種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望着她:“周舒妤,從來都沒有什麼好好的,那隻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所有的鎮定、和平、繁榮都是假象。”
“你想要我别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我努力出人頭地當上了大明星。”
“你想我和金真兒在一起,成全你體面的退場,我也給你了。”
“就算你要我别糾纏你,忍住不想你,不看你,不關注你,我也做到了。”
“我已經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
“給了你,我能給你的一切。”
“可是為什麼你還是要走?是不是不管我怎麼做,都注定留不住你?是不是在你身上,我隻能得到挫敗兩個字。”
“周舒妤,我輸了,輸得一敗塗地。在和你的對峙中,我從來就沒有獲勝可言。”
聽了這麼多話的周舒妤,心裡不可能無動于衷。她回想兩人重逢以來的每一次争吵,都是李東城捧着一顆鮮血淋漓的心,在給她看說,那就是他。“為什麼要做到這個程度?”
她把自己看得太輕,以至于否認一切。
他把她看得太重,以至于要把自己壓垮了。
李東城反過來問她,“你是真的不知道嗎?還是說你隻是選擇漠視,因為你根本不想回應。就像我今天說了這麼多的話,你還是一樣選擇要走對嗎?”
周舒妤沉默半晌,“是。”
心裡的黑暗一下子侵襲上來,李東城抑制住想要掐死她,和她同歸于盡的想法,無力地靠在門上說了一句:
“那我們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你走吧。”
周舒妤猶豫過不止一秒,但一個溺水的人真的可以拯救另一個溺水的人嗎?她想不通,隻能離開。
她走了。他的白鴿再次展翅高飛,而他是沒有翅膀的人。
李東城在心裡想,慢慢地枯坐下去。
他的世界,曾經一度因為她的回來,煥發生機。現在又因為她的離去,歸于荒蕪。
掰開手腕上的平安繩,依然還能看到那條死亡的印記,灰暗的心境,卷土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