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7年的四月,他本來已經振作起來,找到了自己前進的目标。那就是複讀一年,追上去S大的周舒妤,一掃前段時間的頹靡。
可有一天晚上看書,有人在他耳邊唱歌,歌詞來自裡爾克的《杜伊諾哀歌》。
“遮住我的雙眼,我依然能看見你。
捂住我的雙耳,我依然能聽見你。
沒有了雙腳,我依然能走向你。
沒有了嘴巴,我依然能呼喚你。
折斷我的手臂,
我依然能用我的心,
代替雙手擁抱你的影子。
摘去我的心髒,
我的大腦依然在跳動。
即使我的大腦被燒毀,
我依然能用全身的血液托浮起你。
那種凄美哀傷的歌聲,讓他迷幻一樣相信周舒妤已經死了,隻有他同樣死亡了,他才能擁抱她,他便割了自己兩刀。
實際上,并沒有人聽到好似惡魔低語的《杜伊諾哀歌》。
那隐秘的誘惑,其實來自于他心底的聲音,他一直渴望的幻覺。
周舒妤問他為什麼,那是因為她不明白。她不明白,對于他而言:
她就是0前面那個1,
失去她,一切毫無價值。
他終究還是為年少不可得之物困住了一生。
或許真如徐浩然所說,能陪伴他的隻有音樂,陪着他一起墜向深淵的音樂。
他走到鋼琴旁,手撫上黑白琴鍵,悲怆低沉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從指尖流出,像是月光下的海浪,一遍一遍地沖刷着他,一波接着一波,往複循環,直至他完全失去對音樂的敏感。
永遠,永遠、不會有天亮的一天。
沒有等到回複電話的李父李母,琢磨了大半夜,兒子李東城到底是和誰吵架,發了這麼大的脾氣。
一大清早就打電話給楊經紀人詢問情況,他回答可能是最近演唱會活動排得緊,新專輯制作不順利,導緻李東城心情不好。
這件事情,李父李母倒是有聽小女兒李虹婕說過,便又發了一條信息,給他們心目中的兒媳婦金真兒,讓她幫忙去安撫一下李東城的暴脾氣。
于是,金真兒趕到李東城所在的酒店,她知道李東城常設的密碼,不用房卡也能進去。
在房間裡找了一圈,看見李東城正在鋼琴旁的角落坐着,神情有些堕落頹然,而且怕光似的特意拉上了窗簾。
金真兒拉開窗簾,讓外面的光線照進來,邊問着:“李東城,你怎麼了?新專輯寫曲不順利嗎?”
李東城回複她的,是冷冷的一句:“今天我沒有心情應付你,你走吧。”
“說得好像你哪天有心情應付我一樣。”
金珍兒坐在沙發背上和他閑聊。
“說真的,你要不要考慮為我寫歌?我還挺好奇你會怎麼寫我的?”
見李東城對她依然是愛搭不理,她又說:“怎麼?我這麼可愛漂亮的女孩,就不配做你的靈感缪斯嗎?”
李東城不耐煩地起身,打斷她:“我們解綁吧,以後你别來找我了。”
金真兒這才發現今天的李東城格外陰沉。但相比他的狀态,她更在乎他的話,他的話分明是在說分手,可用的卻是解綁這樣的詞,這就是他對兩人關系的定論嗎?是商務合作而非男女情愛。
她的情緒也開始冷下來,“解綁?你也知道綁定了,怎麼解開?現在全世界的人都以為我們在一起,你卻說要分手。”
“那是假的,不是嗎?是我們刻意營造給觀衆看的。”李東城冷眼旁觀,置身事外。
金真兒卻不服:“誰說是假的,我對你的感情就沒有一絲摻假。”
“可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歡你,不是嗎?”
她卻有意避開了這個問題,嘗試摟了他的脖子,委屈地垂下眉頭示弱:“為什麼要分手?給我一個理由。”
“我不喜歡你,這個理由還不足夠嗎?”李東城強硬地推開了她。
眼見自己又一次被拒絕,金真兒更加聲嘶力竭地挽留他,“當然不夠,這世界上哪有天生就互相喜歡的兩個人,為什麼你不給自己機會愛上我!”
機會?嘗試?他努力過了。
“我沒有辦法喜歡上你,就和我第一次見你時的答案一樣。”
“什麼叫沒有辦法?”
拉他的手,又被他狠狠甩開。
無論她再怎麼死纏爛打,再怎麼癡心絕對,她這樣一個妖女,好像還是感動不了清心寡欲的佛陀。
她就沒有挫敗感嗎?她就沒有厭倦過嗎?
可是要提分手也應該是她來提:“憑什麼你說放手,我就得放手,我不放!在你給我一個合适的理由之前,我絕對不放手。”
她用那些抱枕,水杯,花瓶,通訊器等一切能找到的物品砸過去,阻止他離開的步伐。
李東城回頭看她,就像看到第二個自己一樣。“你怎麼能感動一個不愛你的人,你怎麼可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我們都是可憐蟲,先愛上的那個人就是輸家。”
金真兒卻在混亂之中把握到語句的關鍵,“你愛上誰了?你不愛我。”
李東城平靜得如一灘死水,但并沒有回答她的話。
金真兒先是發愣,随即大笑:“你不會還忘不了你那個初戀吧?”
她看李東城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便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當時你說得那麼風輕雲淡,我還以為你看開了,原來并沒有。道理你都懂,但就是不去做,李東城,你太可笑了,究竟還要被年少時的執念、困多久?難不成真抱着你的初戀去死?”
李東城沒有被她的話所激怒,回應她的隻有那雙漆黑如深淵的眼睛,以及那句古井無波瀾的“一輩子”。
卻是金真兒最不接受的一個答案。
“我沒有輸給你和她不值一提的愛情,更沒有輸給她,我隻是輸給了你的執念。誰能赢得過你的執念?你讓你高中愛過的那個女孩,現在站到你的面前,問她能不能勝過你的妄想,能不能勝過你一廂情願的癡戀?”
她狂笑着,肆意破壞着屋子裡的東西。
“瘋子,你們都是瘋子,而我竟然在瘋子身上浪費了這麼久的時間。”
“你不會有好結果的,李東城。”
那一刻人美歌甜的金真兒,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憤怒的雙眼滲血。
前面因為她扔枕頭,而被波及的吊燈高高在上,搖搖晃晃,仿佛天譴神罰。
無數晶瑩剔透的珠子,絢麗的光芒。
墜落。
而一直表現得漠不關心,無動于衷的李東城面色一緊,快步沖上前,搶在吊燈砸傷金真兒之前,把她護在身下。
一時火花四濺,等光芒退散的時候,隻剩下兩個人一同躺在血泊裡。灑落的珠子,像是花瓣一樣,和花紋繁複的地毯,撐起了他們的背景,絢麗得像是殉情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