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一結束,給楊哥幾個膽子,他就敢拎着李東城的衣領質問他為什麼了。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拿手指逼問李東城,上演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戲份,總公司一個電話打過來,他隻能誠惶誠恐,貓着身子去陽台接電話了。
周舒妤歎了一口氣,一方面剛才李東城被采訪的時候,有幾次說話都表現得不太自然。
對于這個趨勢,她不知道怎麼改變,更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幫助李東城。
另一方面,當然是李東城對金真兒的态度了。她寫了一行字送給他:非要把自己表現得像個渣男?
李東城剛要寫字,想起她對自己的囑托,沒克制地用他不平的聲音說話:“那你當年分手的時候,幹嘛表現得像個渣女?”
周舒妤一時無語。
那個答案她其實知道,當你已經确定一段戀情沒有結果,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盡快結束它。
李東城現在的困境,并不是簡單地能由愛情來解決,不管是周舒妤,還是金真兒。
音樂仍是他一生的主命題。
隻是如果他無法改變失聰的狀況,留給他的時間,就越來越少。
他已經沒有時間去聽取外面的流言蜚語了,他得趁着自己記憶還算清晰的時候,把腦海裡所有的曲子全部寫下來。
失去了對音樂的感知力。
分辨和判斷優劣的能力也幾乎降到了0。
他隻能憑借着習慣,而非想象。
他給自己的時間走完了。
六月到了,屬于他的五月結束了。
按照原計劃,他本應該把自己失聰的事情昭告天下,但沒有人能下定這個決心。
徐浩然,羅思源,景雲,卻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他們看了李東城的采訪,聯系不上他,經紀人楊哥又遮遮掩掩,不肯告訴他們事實。
三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去到了之前李東辰接受治療的醫院,調查了一番,終于從醫生那邊确認了李東城暫時性失聰的事實。
稱之為暫時,但恢複時間并不确定。
他們不敢相信李東城真的聽不見了。
就算再一次從楊哥口中也知道了這個消息。
但真正來到李東城面前,聽他用一種遠比采訪時更為奇怪的聲音說:“是真的,我聽不見了。”那有一點先前被世人稱贊為天籁之聲的樣子。像是乞丐支離破碎的沙啞聲音。
受到最大沖擊的徐浩然問:“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你不肯告訴我們?”
李東城要借助周舒妤手機上的字,才能知道對面的人在問他什麼。
這個舉動讓徐浩然更加生氣。
本以為周舒妤已經走了,李東城從此會迎來幸福和平的生活。但他竟和金真兒分了手,陪在他旁邊的依然還是周舒妤。
徐浩然便把長期的憤怒擔心和心碎全部發洩出來,矛頭全部指向楊哥:“你讓她來照顧李東城?你不告訴我們事實,你卻相信她一個外來人?”
多少有點指桑罵槐的嫌疑了。
心力憔悴的楊哥,連辯駁的想法都沒有。而周舒妤的表情也一時難看。
一切都被聽不見的李東城看入眼中,他知道自己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在生氣。他嘗試把這一切解釋清楚:
“原本我還抱有期望,也許我能好起來,我想着挺過來了之後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是我讓楊哥不告訴你們的,告訴你們也不過讓你們都擔心罷了,你誰都幫不了我……”
徐浩然怒視着李東城,很想問:
那周舒妤呢,她能幫上你什麼嗎?他曾經栽進過一次,還要栽進去多少次。
但景雲和羅思源在旁邊拉住了他,握着他的手臂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他成為房間裡最需要被慰問的人。
羅思源很輕易地接受了現在的局面,甚至還有幾分調侃語氣說:“你們做了好大一個局,瞞住了粉絲,怕是連公司也騙了吧?但現在怎麼樣呢?東窗事發了,我們Echoes是不是要散了?”
有一些人把自己的慌張疑慮,藏在玩世不恭上。
周舒妤打出一行字:Echoes會解散嗎?
李東城思考了千百遍的問題,終于浮到台上,他也被迫去面對:“退出的是我,不是你們。”
徐浩然立刻回擊道:“你以為我們會接受另外一個人加入我們的隊伍,李東城是不可以被替代的,Echoes開始是哪4個人,結尾就是哪4個人。”
沒說話的羅思源和景雲也是這個意見,當然他們都知道,要堅持這件事情并不是那麼容易。
周舒妤改問号為句号,劃掉"嗎",在會這個字前面加上不。
Echoes不會解散。
很難說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李東城有沒有動搖。
但看到李東城對外界所有信息的接受,都要經過别人的翻譯和解釋,距離大家所認知的那個天之驕子相距甚遠。
Echoes三人多少有點難受。
他們都不得不接受李東城病了這件事情,甚至有永遠不會好的可能性。
但卻不願意就此放手。
把楊哥叫出來商量對策。
其實他也走到了窮途末路,無計可施的地步了。公司給他的壓力越來越大,Echoes是不可能停止運作的,如果李東城長時間不複出要休養,這正好給了他們增替新人的機會。
徐浩然在這方面意外地放得開,“我們是4個人,我們可以幫他瞞下去,瞞不住的時候再解散,換人是不可能的。”
楊哥看見他,就好像看見之前李東城堅決要維護Echoes四人組的時候一樣。
但是,且不說他們能不能瞞住公司,“如果你們真的要決定對公衆說謊,經營編織一個彌天大謊,那一段這個謊言一旦曝光,你們所有人的職業生涯都會宣告完結。”
徐浩然倒是無所謂,他看向景雲和羅思源,等待的是他們的意見。
景雲還是保持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能力。羅思源知道他的心意,搭着他的肩膀說:“Echoes解散之後他還可以回家繼承祖産,不用擔心他,到時候你們記得救濟一下我就行了。”
這小子永遠沒個正形。
但徐浩然卻放松下來,坦白地說:“你說賺錢吧,我們4個人應該也是賺夠了,站在這裡不過是為了自己對音樂的喜愛,和對兄弟情的堅持……”
羅思源嚴苛地指出:“獲獎詞裡沒有感謝粉絲,你完了。”
“我當然在乎粉絲,但是,”徐浩然頓了頓,“他們了解的是我們的歌,他們不了解的是我們的故事。”他相信不管是哪一個人退出,李東城都不會願意,他也是。
他和李東城從小玩到大,在家裡面人都不理解他們玩音樂的時候,他們就站在一起了。度過了多少青春時光,擁有多少磨滅不掉的記憶。這種感情或許并不是很多粉絲能夠理解的,他們知道,但并不理解。
徐浩然把楊哥叫到一邊,又詳細地詢問了他聘用周舒妤的情況,得知是周舒妤第1個發現了李東城的不對勁,又為李東城的病情四處跑醫院,現在李東城也是得她的照顧,情緒才穩定不少。
不由得在心裡感歎一句,這兩個人糾纏不休,真的是孽緣啊,天都拆不散。
但周舒妤為什麼肯留下來呢?為什麼願意為李東城做這麼多事?
他嘗試設想一個他從前未曾考慮的答案:難道周舒妤對李東城,也不是一點情意也沒有嗎?
客廳裡,羅思源直接搶了周舒妤的手機,開始得瑟地逗李東城玩:“啧啧啧啧,以前你一直嫌我醜,現在算如願了嗎?”
他像個小孩子惡作劇似的喊:“李東城是個大笨蛋!”
彎起嘴角一笑:“是不是不知道我在講什麼呀?”
李東城隻覺得,他動來動去的嘴巴也很吵鬧,伸手直接把它擋開了。
“總之沒好話,我也不想聽。”
這個時候徐浩然回來了,也帶回了他們商讨之後的決定:
“6月我們還有幾個活動要參加,但隻要我們走在一起,也可以掩蓋你聽不到和說話的問題。公司應該就沒什麼話好說了。”
楊哥接着說下去,“但是按照規劃,我們應該開始出第8張專輯的第1支單曲了,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問題在于,李東城手上有曲子嗎?
周舒妤知道,沒有。
或者沒有他滿意的曲子。
他的确有過很多思路,失聰前也記下過不少曲子,現在也還在寫,但是并沒有一個統一的思路,将所有曲子有機地串聯起來,變成他想要的曲風,它們都不具有完整性。
但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們繼續拖延。
下午,大家聚在李東城的公寓裡,找出了所有有機會成為下一張專輯裡的歌曲樂譜,讓景雲用鋼琴演奏了幾遍。
有幾首徐浩然覺得不錯的。
有幾首羅思源喜歡的。
有幾首經紀人楊哥看好會大火的。
最沒有信心的是李東城,他問其中最嚴苛的景雲,“你覺得怎麼樣?”
景雲道:“要看後續曲子的搭配,但、可以出。”他們并不是能夠挑三揀四的時候。
周舒妤把這些話翻譯給李東城。
然後李東城把目光落到她身上,“你呢?你怎麼想?”
除了徐浩然以外的衆人,都沒有想到李東城竟然會詢問一個助理的意見。
周舒妤愣了一會,覺得自己并沒有權利對此發表意見,“我不懂這些。”
這和她10年前給出的答案沒什麼區别。
但李東城就是從中獲取了什麼信息,歎息着搖搖頭,把樂譜都丢到桌子上去,“讓我再想一想,讓我再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