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琪爽快地買下來一株看上去活不過多久的扡插向日葵,擺地攤的老婆婆趕忙在花綠色的圍裙口袋裡摸索嘩啦啦的零錢。
我看着她手上明豔的橘色,大腦這才從娘子山案裡抽空出來一部分,因為五月份的陽光幾乎正照在我的臉上。我被花的顔色,和光的顔色一瞬間刺到張不開眼睛了。
“為什麼這麼熱的天氣,還要到這種到處人擠人的地方?”
群青躲在法國梧桐枝葉的影子裡,不願意走到這片四處充斥着吆喝聲的嘈雜的所在,她叼了一根青綠色的冰棍遠遠地發牢騷。
遠處楊芳蕊正買好了東西,朝我們的方向跑來。
“久等了!”她用我熟悉的細聲細語道歉,随後從身後掏出來一袋顔色各異的東西。
“這是…擂茶糕啊,诶,群青,快點過來,好久沒有見過賣這個的了。”
“什麼稀奇的啊…”
她懶洋洋地往袋子裡瞅了一眼。
“怎麼樣?”
“這不是我們小時候校門口會賣的那種嗎?也不是很好吃嘛…”
“先别這麼說,嘗一口就知道了。”楊芳蕊坐在行道樹旁的長凳子上面,打開了塑料外殼包裝的糕點。“給!這是猕猴桃味道的,這裡面還有菠蘿味的,以前我記得五毛錢都可以買到,現在可是翻了足足五倍的價格。”
我拿到一根粉色的,咬下一口,卻不知道是什麼水果的香味。
“是桃子麼?吃起來也不像,怪怪的,可是真的很好吃!以前我們學校旁邊的就沒這麼多味道了。”
我轉而又拿起來一根青綠色的。
“你不吃嗎?”我看芳蕊沒有動作的樣子。
她坐在原地,臉上挂着她慣有的,纖細的微笑。
“你的鼻子還是那麼扁啊…”
群青忽然冒出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我一般都是選擇性忽視掉。
“别聽她說的,雖然确實還是有一些平啦,但是比起以前好多了。”
“诶,真的嗎?”
“嗯嗯!”我點了點頭。
李子琪擺弄着她的花,“看,這個漂亮吧。哈哈,好大一朵,到市裡面買起碼得貴幾倍呢。”
“是嗎?”楊芳蕊驚訝地說,“可能小縣城裡面的東西就是要比較便宜吧。”
不過說到這裡,她的笑容變得勉強起來。
“你們…不在這裡再呆了麼?一定要今天走…我…”
她的臉頰因為緊張略顯出微微的紅色。
“我…還真是對不住…”
“說這話幹什麼,又不是你的錯。”我邊一口一個團子,一邊安慰她。
“不…,我本來想着,這次假期好不容易大家能夠聚一趟。”
“還讓你們操了這麼多的心…”
即使是這麼說了,她的臉上還是保持着硬撐的笑容,隻有眼神中的光低落下來。
“很抱歉,我也沒能幫上什麼忙,整個案件裡,我一直在不知所措,不知道做什麼好,甚至連有人想要害我也不知道...”
“哪裡的事,我們這麼久也沒有過來看過你,這一趟,算是我們過來幫你渡劫咯。”
李子琪用手撥弄着芳蕊的劉海:“啊…不過還是好遺憾啊,本來想看着你穿上新娘子的衣服的,肯定會比現在還要更加好看。”
“不要提了啦!”她害羞地捂住臉,“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這下,可不會一時半會就結婚去了…”
“話說回來,之後,你打算還回到娘子山村住麼?”
群青問道。
這是一個對芳蕊而言很現實的問題,娘子山村發生的那些事情,雖然已經過去了,可是面對那些熟悉的場景,她應該也會一直有不好的回憶。
“這個嘛…”
芳蕊看向她面前說說笑笑走過的人群,靜默了一會兒,随後稍稍捏緊了她的手。
“我不打算,之後再住到那邊了。除了伯父一家,我的親人都要去坐牢了。”
“原來如此…可是那邊可是有兩套房子呢。”
她搖了搖頭,“那些又不是我的東西,雖然不知道法院最後會怎麼判,總之,即使判給我,我也打算馬上賣掉。”
“那之後…?”
“之後我會和我的伯伯伯母住在一起。”
“伯伯伯母是?”
我一時間竟想不起來她現在還活着的親戚。
“是旅館老闆一家人麼?”
“是的,”她笑着說,“我伯伯說,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還是打算把我接過去和他們一起住,正好…我現在沒有工作,可以去他家的旅店幫忙。”
李子琪握住她的手,“我有個請求,幫我要到你堂哥的聯系方式可以麼?”
“讨厭,說這種話!”芳蕊的臉頰更紅了,“你怎麼還想着結婚啊。”
“也不是為了結婚,人家隻是覺得你堂哥長得很帥嘛。”
“不要!”
芳蕊和子琪吵鬧着把剩下來的擂茶糕差點弄到地上。
“怎麼樣,味道?”
我走到群青身邊。
她喜歡一點不說話地看着别人鬧騰,而我就喜歡把她給拉過去。
“一般般。”
“诶?真是從你嘴裡說不出來好話啊。”
“不過…你是怎麼覺得,鄧嶽會有殺人動機的?”
“麻煩,不想說。”她快熱死了一樣吐着氣。
“不行,快說!”
“啊,好麻煩。”她流着汗撇了我一眼:“像他那樣的人啊,如果不是特别單純,是不會在S市讀完名牌大學之後,回到農村的吧。”
“現在不也有去大城市讀書後面找不到工作的?”
“再怎麼退而求其次,也應該去省會才對。”
“隻是因為這一點你就懷疑他了嗎?”
群青搖搖頭:“所以我才說很麻煩啊,這種事情。”
“我猜,是因為他的養父和姑姑,讓他回來的吧。因為遊海鑫非常想要讓她自己的親生女兒和這個高材生結婚綁定...”
“居然還有這種事?鄧嶽最後也居然會答應。”
“所以才說,他應該是,直到某一個時間點,還非常相信他的父親和姑媽,是以望子成龍的心态,逼迫他去讀書的吧。不過這種幻想,應該在他被逼結婚之後,就消失了。”
“不對,”群青又否認了她說的話,“或者說到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那麼想。”
“可是啊...哪個望子成龍的人,會不顧兒子的前途,去打那一通幾乎等于是協助犯罪的電話啊...”
“什麼電話?”
“就是他打給陳夕顔的那一通,甚至那天晚上的問候電話,也是他被鄧國強要求打出去的。”
“這麼說,他還真是一點心事都藏不住,居然那天直接和我說讓我們走開...”
“因為是很單純的人啊..”
群青笑着說,不過她的語氣意外的有些惆怅。
“好了,再說下去,還要說不完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