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孩子酣睡的模樣,虞泠不由得發問:“桂枝的父母......還好嗎?”
裴賀搖頭,眉頭緊鎖:“不太好,原先還能說幾句話,這幾日連喘氣都少。”
虞泠手攥着披風一角,神色怅然:“怪我,方子缺一味蹄粉,一直找不到藥來代替。大人可能為我描述現如今病患的狀況?”
裴賀道:“面部腹部水腫,呼吸渾濁,唇角潰爛,舌苔泛白。”
“恐怕已經到了後期,先用五苓散試試,看能否扼制。”虞泠道。
裴賀瞧見她眼底的血絲,如今夜深她還在外頭雪地裡站着,想必也是因着配藥一事夙夜難寐,他不由得出言提醒:“雖病事急切,你也不要太過傷神。”
虞泠揉了揉太陽穴,遠遠看見村莊裡一抹微黃燈光。
“我從南國到朔北,見慣了生死無常,天命如此是人力難為。可若我有這個能力,就不貪戀那些所謂的苟存的舒服。”
聞笛幫裴賀鋪好被褥,看見他仍秉燈翻看着一本醫書,出聲道:“大人歇息吧,當心看壞了眼睛,不值當的。”
聞聲裴賀擡眼,窗外對面不遠處的屋子還亮着燈,他睡意頓消,呷了口手邊濃茶,道:“你若是困了,你先睡吧。”
聞笛點點頭,也看到窗外的亮色,像塊黃紙鑲在雪中。他頗為驚訝,“虞娘子這麼晚還沒睡?”
想必也是為了治療疫病而煩憂吧。
他頗有些好奇:“這個虞娘子這樣厲害,救了大人還會醫病,大人您是從哪兒撿來的?”
聞笛半開着玩笑,裴賀揉了揉幹澀的眼眶,放下批注的墨筆,道:“在朔北時,若不是她,我恐怕難逃一死。”
他回憶起在朔北時虞泠馬場救茉蘭珠和狼口下救自己的場景,這個人,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兼資文武,要神秘。
屋檐上結起一排冰錐,水珠落下,不偏不倚砸在青石闆上一黃豆大小的圓孔裡。
曹行運轉過身,正好跟進來的裴賀目光相撞,他着急上前:“那位娘子可找到醫治之法了?”這些日子他忙得焦頭爛額,幾個京城來的醫師和江湖郎中團在一起好幾天,人頭快發黴了,也沒找出法子。
裴賀抖了抖衣衫上的雪花,屋子裡沒有燃炭盆,冰得徹骨。
“醫治一事不能急于求成,我們要做兩手準備,你的人怎麼樣了?”
曹行運給他遞了杯熱茶,白煙徐徐上滾,“在周圍查了個遍,那幫蠻子,來無影去無蹤的。審問了那些米店的,一是曉得了此處的疫病,而是為了高價買米找人故意造勢。通通押了去!”
他極為氣憤地哼了一聲,而後小聲問了一句:“此事可要上報朝廷?”
律法嚴明,發生災荒時,地方官必須及時上報,逾期不報,必會降罪。之前因為尚未查清加之裴賀遠在朔北未回,曹行運拿不定注意才沒書信上報。
“索性災情并未擴散,聞笛——”裴賀擡手喚聞笛,另一個身影卻急匆匆地撞進來。
虞泠攥着十幾張方子,差點摔了一跤。她扶着土牆,也沒忘了禮節:“二位大人,驚擾你們了。”
她雙頰泛着凍傷般的绯紅,一小點一小點的,像是雀斑。
看着她手裡捏的東西,曹行運眼睛一亮,上前道:“你......想出醫治此病的方法了?”
虞泠道:“我想了一夜,想着該用那些草藥來代替缺少的那一味,便寫了這些。”
曹行運看她攤在桌上的數十張紙,掃了一眼,蹙眉道:“這,這麼多,都是?”
虞泠搖頭,作解釋道:“自然不是,其中或許有有用的,或許一樣也沒有。要想找出正确的藥方,必須得試藥才行。”
“怎能拿百姓的性命當兒戲?萬一其中無有用的方子呢?”曹行運大駭。
虞泠卻沒回答他的話,裴賀盯着那些方子片刻,又去看虞泠,半晌凜聲道:“你想親自試藥?”
“正是!”虞泠回答得響亮。
曹行運看了裴賀一眼,躊躇道:“這......”
“不可。”裴賀回答,“本官身為涼州刺史,任何時候任何人的命都不可能拿來試藥。”
“昔日神農遍嘗百草,譜寫《神農本草》,如今我試個藥又如何?更何況這是我自己寫的藥方,若連我都不敢親嘗,又有誰會相信?”虞泠凜聲道。
她伸手去抓那些方子,卻被裴賀按住雙手。
“我跟你一起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