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方才走出半步,雨點便噼裡啪啦地落下來。她有些尴尬地止住步子,身後的影子漫過來,隻聞清朗的男聲,言語帶笑地遞過一把傘來:
“保持些距離,慢走不送。”
虞泠回過頭,傘遮住了大半個身影,她十分不客氣地收下傘,身影沒在雨幕中。
侍劍堪堪收回目光,感歎道:“這個郎君,當真是個怪人。”幾次三番地巧遇,現在又出現在了大理寺。明明是個書生,卻善騎馬,并且身有不淺的武功,自己與他交手時,還頗有些招架不住。
他轉頭看向裴賀,後者沒說話,自吩咐了人烹茶,便問道:“你這般急匆匆趕回來,是不是有了結果?”
侍劍回過神來,驚喜道:“沒錯,我們剖開了那野犬的腹部,果然在裡面發現了這個。”
他把東西呈上來,展示給裴賀看。濕淋淋的紙片卷好,用絲線纏住,打開來時上面的字迹已經模糊不清。
裴賀蹙眉,順手拿來帕子就要将上面擦幹,不想入目便是刺眼的紅。
他愣了一下,是剛才虞泠用來處理傷口的帕子。
侍劍注意到裴賀的失神,跟聞笛小小對視一眼,後者出聲提醒:“郎君怎麼了?”
“沒什麼,”裴賀放下那方帕子,對着聞笛道,“聞笛,你去找個幹帕子,還有扇子,毛刷。務必要讓上面的字能夠辨識。”
幾人忙活到夜半三更,直到看到在燭火的烘烤下逐漸幹燥的紙卷上面的墨字時,裴賀額角青筋突顯,他拍案道:“有了。”
......
守夜的宮婢抱着提燈坐在門檻上,遠遠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被接引前來,她一個激靈站起身,照亮了身前路。
“我來見殿下。”
秦塞雲官袍加身,腰佩長刀,一副方巡查結束便趕過來的模樣。
宮婢正為李谲敲着腿,見有人進來了便要乖順地退下,卻被李谲攔住。寂靜的敲擊聲裡,燭火揮出惶惶虛影,秦塞雲應聲跪拜,長行一禮:
“卑職見過殿下。”
李谲懶散道:“中郎将無需多禮,茱香看茶。”
秦塞雲伸手接過熱茶,忙喝了口,身上的寒意才驅散。
“聽聞殿下今日去了晉陽公主的春日宴?”喝完茶他便開口問道。
李谲“嗯”了一聲,而後嗓音淡淡帶着笑,“去看看那丫頭又找了什麼樂子。”
秦塞雲低頭讪讪:“公主深受陛下和幾位哥哥的寵愛,太子又是與她一母同胞,行事肆意些也沒什麼。”
李谲不置可否,繼而問道:“要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秦塞雲斂眉沉聲:“那個廣文館的虞泠不知道使了什麼法子牽線搭橋借了戶部尚書的勢才進入國子監,他不是晟朝人,而且......”
他頓了一下,似乎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神來:
“她是個女子。”
“女子?”李谲話中并不含太多的驚訝,一個外族女子離了朔北,入了長安。幫着裴賀拿到雲州堪輿圖,現在又女扮男裝進入國子監求學。她身上的确野心不淺,可現下想想,一切太過傳奇了些。他笑出了聲,屏退了下人,坐正。
秦塞雲道:“一介女子,還想考學做官?即便日後登科入榜,終有敗露之日。”
“她應當不在乎這些。”李谲低頭吻着酒杯裡的酒,“這樣的女人,想想她的經曆,已經不能用膽大來形容了。”
“卑職覺得奇怪了,她既然好不容易從朔北逃出來,又辛辛苦苦弄到了假戶籍,為何不在長安安定定的安置下來,這般不要命做什麼?”秦塞雲搖搖頭,女人心海底針,尤其是這個男兒裝扮的女人。
李谲垂眸,他的指腹一遍遍揉捏着眉骨,良久道:“自有她的道理,或許她想要的還不止這些。”
“這個女人能搞到雲州堪輿圖定不簡單,殿下,要不我們——”秦塞雲盯着他。
李谲笑笑:“别拿你那副金吾衛的做派來,一個女人而已,本王有的是辦法——徐徐圖之。”
......
虞泠打了個噴嚏,她将紙傘收好規規矩矩靠在牆邊,迅速蹲在地上用爐子燒起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