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泠淡淡道:“民女豈敢讨厭殿下?這秦王府的一花一木都是殿下您的,唯獨我不是,所以我有支配自己情緒的權利。”
“很好。”李谲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他拽過她的手,重按在硯台之中。墨色染上了袖口,虞泠一聲不吭,兩人就僵持在那裡。
李谲的目光落在她所寫的東西上面,他兀自抽出那張紙,半晌看清,旋即贊歎道:“你已經為本王做好了去雲州的準備?”
他松開手,虞泠才得以喘息,擰着發痛的手腕,目色凝重地看着李谲。
“雲州地勢為天塹,易守難攻,我标注出幾個關鍵的地方,可從此處出發,晝夜不息趕過大漠,摔下占據最好的地勢。一臨近水源,而方便駐紮,在大漠之中困住的人或因為缺水或是晝夜溫差熬不過七天。現在正值暑熱,是最好的機會。”她解釋道。
李谲放下虞泠書寫的策略,與她直直地對視。
身體前傾,卻是越來越近,他呼吸一滞,胸前多了一個漆黑的掌印。
虞泠阻擋住他,那雙淡漠的瞳孔因為沒了燭火的照亮更顯得看不透。
難道就非她不可嗎?李谲心道,胸腔那股醉意燃燒了上來。
他站起身,良久才漾開一個笑意,聲音柔柔的,帶着粗粝的喑啞:“愛卿。”
虞泠抽回目光,轉身敲了敲窗棂,道:“黃維景!”
夜風刮進來,李谲清醒了許多,他很明确自己沒有醉,但現在或許應該裝醉了。
“殿下,怎麼一時不見就跑到虞娘子這來了?”黃維景攙過李谲,朝虞泠歉意地笑笑,“虞娘子受驚了。”
“黃維景你這老東西,還關心起這外人來了,到底誰是你主子。”
李谲道。
“你是我主子,你是我主子,你是我永遠的主子,”黃維景安撫道,“行了,殿下,雖奴婢回去休息吧。”
李谲少貪杯,更是難得自宮中宴飲之後還要出宮的。
黃維景歎口氣,不容易啊。
......
晨光微微亮之時,門口便已經傳來悉悉邃邃的聲響。折羽和另一個小丫鬟靠在門邊,你一句我一句地談天。
“看什麼呢,大清早的。”虞泠拍拍她的肩頭。
折羽吓了一跳,回頭看是虞泠才松下口氣,“原來是虞娘子啊。”,她将手掌裡新炒的瓜子分她一些,指着門口街巷,解釋道:
“今日那個被貶的裴郎君要啟程去往甯州,長安曾經受過他恩惠的百姓都來送他呢。”
“是麼......”虞泠看着街道出了神,差點忘記去接瓜子,趕緊用裙擺兜着。
另一個丫鬟小聲議論:“他任職不過半月,既然積攢了那麼多人心,當真是可惜。”
“是啊,”折羽嗑着瓜子,“才從涼州回來,這下又去甯州,邊關苦寒之地,還不如原來那個涼州刺史......”
她轉過頭,卻見虞泠已經不見了身影,心裡疑惑極了。
李谲背着手站在風裡,月白衣袍上滿是斑駁的樹影,他餘光注視着虞泠,良久道:“你不去送他?”
虞泠深吸一口氣,回答:“隻怕我剛去送了他,而後腦袋就會被挂在城牆之上。”
李谲笑出聲來,他挑眉道:“本王有這麼兇狠嗎?”
“沒有。”虞泠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轉過身就要離開。
“等等,你笃定本王會救裴賀不僅僅是因為本王想要你吧?”李谲喚住她,“你知道本王想要什麼,拿下雲州不過隻是第一步。”
他往前一步,看着身下繁複的街道:“我想要的盡在眼前了。”
“看看這天下,這車流如織,人聲鼎沸的天下。”李谲露出笑容,他轉頭看向身後的虞泠,“阿泠,你會是我最好的謀士。”
虞泠唇瓣一動,冷冷道:“我不會成為你的謀士,你與我之間,唯有這一次盟約。”
“盟約?盟友?”李谲垂下眼睛,他摩挲着指節上的玉扳指,對這個稱呼似乎也很滿意,“你是我的盟友?”
虞泠看他,無奈道:“殿下——”
李谲擡眼對上她的目光,道:“本王覺得聰明如你,從一開始就猜到我的目的不僅僅是證明我的能力,還有裴少卿,他也在我的計劃之中。自此,王家在長安隻手遮天的情況便不複存在。我再與你賭一回,猜猜我能不能擊潰一個人留在另一個人心裡最後的愛。”
“被蟲蟻腐蝕過的樹幹不堪一擊。”虞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