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李簪雪愣了一下,搖搖頭,繼而不滿道:“舅父他們手伸得也太遠了,若是哥哥你再去了宗親裡的女兒,那豈不是要告訴全天下,王氏試圖染指朝堂?”
“母親已逝,舅父是她留下世上的維系,若無王家,便沒有母親,也沒有我們。”李珃溫聲道。
“哥哥,”李簪雪站起身,怒不可遏,“我們才是母親留在這世上的維系,是王氏和李氏的血脈,是天下之主。這些年,哥哥替他們遮掩的事還不夠多麼,次次忍讓,次次寬恕,我們不是神,再這樣下去,必死的結局誰都無法更改。”
她一心為哥哥,可哥哥卻滿腹的慈悲,她甚至無法去苛責,古之聖賢,沒有一人說慈悲是錯的。
李珃見她這樣,不由得安撫:“晉陽,是你關心則亂了,隻要有你我,舅父他們便不會有事。”
“那倘若沒有你我了呢?”李簪雪蹙眉,“倘若李谲得了人心,靜貴妃上位,倘若父皇将母後遺忘。”
這一直是她最恐懼的東西,她是個公主,寵愛是最虛幻的東西,可偏偏她手握的,隻有寵愛。
一滴淚盈在她眼眶:“舅父他們就是禍根,必除之而後快,難道你的心中現如今隻有情愛?這世上唯有你我是一母同胞,割舍不了的兄妹,哥哥。”
“晉陽!你怎麼了?”李珃起身走下來,他攬住李簪雪的肩膀,悲傷道,“親情,愛情,在我心中同等重要,我隻做身為太子該做的,其他的,我也是一個人。”
“你永遠是我的妹妹,母後去世時,我在她床前立誓要一直保護你。”他道。
李簪雪一抹淚:“我一直都明白,我是個公主,舅父他們根本就不指望我能替他們謀劃什麼,所以我隻能做那個被寵壞的,嬌蠻的公主。可是哥哥,我也是真心真意地想要與你共謀天下,大晟的天下是屬于李氏和王氏之血脈的,我不會放棄。”
“倘若我是個男兒身,我必然不是現在這副模樣。”她道。
“晉陽。”李珃想要安慰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望向那逐漸昏暗的天色,隻道,“哥哥備些你愛的吃食如何?”
李簪雪委屈地皺起小臉,她讓李珃坐下,而後像小時候每次收到委屈時一樣枕在他的膝蓋上。李珃摸摸她的頭發,溫柔一笑,說着安慰的話語。
她的哥哥,光風霁月,溫柔善良,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晉陽,哥哥不希望你為這些煩惱,或許讓我成為兄長的原因就是我要替你抵擋這些,你隻需要做一個快快樂樂的李簪雪。”李珃溫聲道。
“哥哥,沒了你我該怎麼辦?”李簪雪吸吸鼻涕,平時隻有在哥哥面前她才會展現自己柔弱的那一面。她手裡撚着李珃腰系的配飾,心裡浮起幼時的那些回憶,“沒了我你又會怎麼辦?”
李珃蹙眉,低頭看她:“傻丫頭怎麼會沒你?這些年母後常常托夢,我告訴她一定要好好照顧妹妹,讓妹妹平安喜樂,哪怕不去做這個太子。”
“不,哥哥,東宮永遠是屬于你的。”李簪雪抓緊他的衣擺,咬牙道,“你這樣好,必然要做天下之主的。”
李珃笑笑,像摸一隻小狗一樣去撫摸李簪雪,他平和道:“能者居上,沒有注定這一說。母後雖為後宮之主,天下之母,可早早離世,留下那些德名,死後的尊榮有什麼用?我所有的願景便是你,父皇,舅父你們平平安安,這樣足矣。”
“那李谲呢?”
“三弟是個能人,他有才能,學識也不在我之下,靜貴妃良善,教育出來的子女,你見他何時與我們争過?天下是百姓的,任何能為百姓做事的都不該屈居人下,隐藏他的本事。”
李簪雪垂眸,毛茸茸的睫毛在眼下留有一片陰影,她輕聲道:“那中書令之女......”
“她是個天上地下頂好的女子,我一見傾心,再見便第一次想要争搶些什麼。晉陽,可會覺得哥哥貪心?有你這樣好的妹妹,又貪一個好的妻子。”李珃羞赧地笑笑。
“怎會!哥哥是世上最好的男子,全長安哪個女子不想嫁與你?”李簪雪激動反駁。
李珃拍拍她的肩膀,扶她起身去桌前,“好了好了,你誇得我都要紅了臉,去吧,用些飯。”
......
因為前期謀劃得當,不過半月,朔北便被打得節節敗退,欲從雲州退離。
雲州對于李谲一行人來說簡直唾手可得,自此大晟不必再擔憂唇亡齒寒。對于戰争波及之處,他也特派人去支援,不過人手有限,隻能從長安調援兵。
虞泠不知道李谲竟然也屯有私兵,他的軍馬在此戰中占據不少助力。
“你以為隻有我嗎?”李谲勾起一抹微笑,他拿起那枚象征诏令的玉牌,“王家早就借用太子的名義囤集兵馬,靠着武力胡作非為,那是一幫子武功高強的死士,死也不會說出他們的身份。”
聞言虞泠心中一驚,她想起那日在翠華山遭遇伏擊,想起那半塊玉玦,果然當日來刺殺裴賀的人就是陽泉侯的人,為了掩蓋秘密,不惜殺人滅口。
若是讓這樣的人站在權力的高峰,大晟豈會長久?她有些明白李谲為何要苦苦的堅持,去謀奪。
“你聞之也很震撼吧。”李谲隻笑,“若不是我在宮中,他們伸不了手,我也會被他們當成太子登基之路上的絆腳石而殺了。”
虞泠蹙眉:“他們這樣難道不是在自尋滅亡?我雖然不受重視,但在南國時也懂不能一家獨大的道理,漢朝實行推恩令,分散諸侯的權力和地盤,減少他們聯合反抗的可能性。陽泉侯,實在是太過大膽。”
李谲的笑散在風中,顯得有些悲涼,“虞泠,我很孤獨,我自小一個人長大,隻有先生和母親愛我。可是先生也死了,隻是為了一次彈劾的奏折,隻是因為他不願意做太子的師父。”
“所以這也是你一定要絆倒陽泉侯的原因之一?”虞泠問,一會她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沒意義,兀自轉過頭。
李谲看着她偏過腦袋同時飄揚在月色下的發絲,忍不住露出笑容,“這個問題你心裡早就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