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翠收回了目光,在眼淚掉下的前一刻沖回了屋内,在雪地裡留下了一串慌亂的腳印。
裴賀垂下眸,歎息自己的莽撞。
他獨自慢行在回程的路途上,腦海裡忽然一片混沌,這樣的雪天,他的心炙熱一瞬而後被澆涼徹底。
愛之間仿佛一直是這樣,總有一方在猶豫,在試探,在徘徊,在不斷的沸騰又偃旗息鼓中。
裴賀失笑,他何曾如此,隻憑一個相似的字迹,便這樣不顧一切的走來......
這段時間,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們如并行的線,各自奔赴,不曾問津。
雪飄如柳絮,一恍春到。
張屠戶夫婦二人心思重重回來時,張翠翠正獨自躲在房間裡誰也不睬。他們瞧見虞泠,趕緊招手詢問:“虞娘子,翠翠這是咋了?”
“她就是氣性大!”翠翠娘臉皺成苦瓜,餘光盯着靜悄悄的屋門。
虞泠方幫忙生了火,便道:“我去問問。”
張翠翠現如今有些話隻能跟虞泠說,夫婦倆也明白,相視着點點頭。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而後是厚厚的門簾,虞泠側身,掩住了欲飛風雪的縫隙。
張翠翠擡頭看見她,忙遮住通紅的眼眶,轉過頭去。
她手裡擰着一截幹稻草,扭作一團不成樣子。
“你怎麼了?還閉着門不說話?”虞泠抖抖衣服上的雪,搬了個小馬紮坐在她對面。
張翠翠盯着她衣服上的花紋出神,半晌咬着唇瓣:“姐姐,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
虞泠狐疑地低下頭,将自己渾身環顧了一遍:“這......不是你的衣服嗎?”
“你方來到我們家時,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甯州的人,感覺你漂亮地就像仙女一般。”張翠翠癟嘴,“我當時雖然有一些自卑,但是總是自我安慰,我也很好啊,長得也不差。”
虞泠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膝上,認真道:“翠翠你很好,漂亮,仗義,敢愛敢恨。”
“我想說的是——”張翠翠搖搖頭,繼而道,“人在感到自卑時往往是經曆了一個小小的挫敗。”
虞泠明白了過來,她慢慢道:“是你上次拜托我幫你的那件事?”
她沒有直接去問,是打了個彎兒來試探。
張翠翠總算點點頭,将今天發生的事悉數到來。
窗上的白霧漸漸散開,在邊緣處結了一片冰花似的形狀,将漫天冬日景色籠罩在其中。
“他今日來——來拒我了。”翠翠垂下眼睛,她的眼眶騰得又紅了,極力壓抑着不讓眼淚落下,“我知道他不會喜歡我,千不該萬不該,他親自來,給了我希望。”
“或許他隻是想要正式一點。翠翠,天下人千千萬,為一個人,隻難過一下就夠了。”虞泠和聲細語道。
翠翠吸吸鼻子:“虞泠姐姐,我沒你那麼豁達,我是個小心眼的人,他拒我,我隻當他沒眼光。我可是豬肉西施來着。”
“明珠有光,也得輪到能夠欣賞明珠的人來才對。”虞泠笑道。
她們相視一笑,張翠翠吐吐舌頭:“早知他如此不識時務,我偏用自己狗爬的字給他寫。”
她心裡仍是發苦,聲音也顫抖。
虞泠深知自己是個不動情,也不會領會情意的人,可男女之間你情我願的事,總會有錯失,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張翠翠抱起冷茶狠狠灌下一口,而後道:“我隻憐我自己,喜歡他那麼久,就這麼告一段落了。”
她倏地一下站起來:“我這個人敢愛敢恨,喜歡就追,不喜歡就算了,絕不糾纏,當斷則斷!”
翠翠呼呼啦啦說出一大堆,感覺心裡都痛快了許多,她笑意盈盈地看向虞泠,淚珠兒還挂在眼角。
虞泠看着她,輕輕抿唇。
看着張翠翠,她總會想起阿滿,同樣是純真的女孩,同樣的信任,将所有情緒毫無保留交付給她。
這裡很好,沒有波雲詭谲,沒有毫無理由隻為利益的生殺。人人隻顧及自己,隻管每日吃飽穿暖,閑暇之餘,談談愛恨。
見她出了神,張翠翠又道:“姐姐,你怎麼了?”
“沒什麼,”
虞泠淺笑,
“隻是看着你想起了從前的一個妹妹。”
“你還有旁的妹妹?”翠翠震驚,她對于虞泠的過往一無所知,現在也不由得好奇起來,“是你親妹妹,還是......”
“是之前認的一個妹妹,愛黏在我身邊,叫我幫她梳辮子。很長一段時間是我們相互扶持,相互依賴走過。”虞泠道。
翠翠:“那她現在呢?跟你在一起嗎?是不是還在路上。”
虞泠愣了一下,搖搖頭:“她還在原來那個地方,我沒有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