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就是方庭鶴與夏冬生交往的十周年紀念日，方庭鶴依舊像十年前那樣善于制造驚喜，他早早就買好了兩張去市區動物園的門票，還訂好了附近一家知名音樂餐廳的情侶套餐，準備與夏冬生度過一個愉快的周末。

周五晚上，方庭鶴打算将預定在周日的行程告訴夏冬生，這一天他準時下班，買好了食材久違地做了一頓晚飯，等待夏冬生回家。

傍晚九點多，飯桌上的土豆牛腩、煎豆腐、金針菇碗豆湯都沒了熱氣，方庭鶴還在苦惱夏冬生不會又要到十一點多到家吧，最近他經常很晚回家。

他坐到辦公桌前打算看幾篇論文消磨時間，三米多長的辦公桌置了兩張辦公椅，無數個日夜他們坐成一排，相互陪伴熬過加班的無聊時光，眼下旁邊空蕩蕩的，方庭鶴心裡也像空了一塊。

他坐到夏冬生辦公椅上轉圈圈，莫名有一種望夫石的感覺，他暗自好笑。

夏冬生的電腦旁有一份人事資料，而上面赫然貼着方庭鶴的兩寸頭像，吸引了他的注意。方庭鶴心想夏冬生悄咪咪想做什麼呢，不會要和自己非法登記結婚吧，他按捺不住好奇心翻看資料。

資料很詳細，連他幾歲上的小學都記錄在冊，家庭信息、住址、職位等都有。最後一頁手寫體，是夏冬生的筆迹。上面寫着：

志願者觀察報告：

方庭鶴，男，28歲

志願者編号：07

病史：先天腦部偏癱，8歲接受意識移植

意識優化表現：性格開朗，聰慧

成績優異被破格錄取望城大學，碩博連讀，成為望城大學最年輕的醫學博士

生活富有情趣，體貼治愈系男友

觀察結論：符合意識采樣要求

夏冬生是意識工程師，工作上的事用他的話來說是行業機密，不能透露，他們從來沒有深入讨論過意識問題，夏冬生應該不知道自己小時候接受過意識移植，看到這份觀察報告方庭鶴吃了一驚，心中湧上強烈的不安。

十點多，夏冬生擰開了書房的門，看到方庭鶴癱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觀察報告也被翻開了，他明白是時候告别了。

夏冬生坐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兩腿叉開雙手搭在膝蓋上，面色嚴肅像要談公事的樣子。

他對方庭鶴說：“你還沒吃飯吧，你想先吃飯還是先談一談？”

方庭鶴慢慢擡起腦袋，問道：“你呢？晚上加班這麼辛苦，餓了沒。”

“還行，不是很餓。”夏冬生語氣沒什麼波瀾。

“體貼治愈系男友，是在誇我嗎？”方庭鶴忍不住問道，聲音裡夾雜着自嘲。

夏冬生歎了口氣：“看來我們還是直接進入主題吧，這份資料的内容你全都看了吧？”

“嗯，我以為你要領我去登記結婚，但看來好像不是，哈哈，我有點自作多情了。”

夏冬生臉部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但還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鎮靜。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就我入職以來，苦于沒有大災難前意識移植志願者的實例，意識移植項目一直停滞不前，直到公司内部公布了公司前身啟鳴科技的實驗案例，我才發現原來你也是一名志願者。”

方庭鶴雙手捂臉默不作聲，不願接受這殘酷的事實。

夏冬生的聲音就像淩遲的刀懸于頭頂，他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我騙了你，我是故意接近你的，因為你的身份太特殊了，那時候的志願者能夠存活到現在的寥寥無幾。成為你的戀人是為了利用你做研究。”

夏冬生渾身散發出令方庭鶴陌生的冷漠，方庭鶴哽咽地問道：“為什麼，那這些年的點點滴滴又算什麼，我們還能回到從前嗎？”

“命運有太多的無可奈何，我一直知道總會有這一天，我想我們的關系應該到此為止了，你的存在确實為我的研究提供了強大的助力，謝謝。”

“那你對我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方庭鶴不死心地問道，方庭鶴顯然無法接受對方決絕的分手宣言，他怕這麼多年他們的相守相愛隻是他的一廂情願。方庭鶴既想聽到他的親口肯定，哪怕是謊言，又怕得知這一切都是假的。

夏冬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起身回望了他一眼，最後說道：“抱歉，我該從你身邊消失了，再見。”

沒有多餘的解釋和說明，夏冬生開始收拾他的随身物品，當晚就從這個公寓裡搬了出去。

方庭鶴站在路燈下，看着夏冬生開的車越走越遠，他把兩張動物園門票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來，随手丢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方庭鶴沒有反複挽留，因為他深知對方是倔強執拗的，認定的東西不會輕易改變，他淹沒在一片黑暗中，獨自消化着愛人離去的落寞和悲傷。

——

一個月後，方庭鶴收到一封陌生郵件，郵件上寫着：

尊敬的方先生，您的伴侶夏冬生作為志願者光榮地完成了意識移植測試實驗，實驗過程嚴格按照規範進行，在實驗的可控範圍内夏先生陷入了沉睡。

他現在被安置在我司意識項目部觀察室，由于找不到他的直系親屬信息，通過他的檔案，找到了緊急聯系人那一欄，填的是您的聯系方式和地址。

您現在作為與他關系最近的人，有權利處理他的去向。詳細情況請來星和科技公司意識研究部了解，謝謝理解與配合。

方庭鶴看到郵件後連忙請假，一刻也沒耽誤直奔星和科技公司了解情況。

接待他的是星和科技公司意識部執行經理紀遊天。

紀遊天請他坐在自己辦公室裡，端來一杯水遞給他，他對方庭鶴和夏冬生的遭遇非常憐憫和惋惜，以安慰的口吻道：“夏冬生是一位盡職盡責的研究員，他為這項研究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就像當年的夏星和一樣，你對這位女士應該不陌生。關于夏冬生的詳細情況您想了解的話需要簽一份保密協議。”

聽到夏星和的名字，方庭鶴恍然大悟，夏冬生是因為要做一項無比危險的實驗才決定和自己分手，直接從自己生命裡消失，這樣絕情的就是他夏冬生，夏冬生甯願自己去恨他，也不願令自己陷入無望的想念和折磨中。

一股苦味湧上嘴巴，方庭鶴四處找垃圾桶，最後忍不住幹嘔起來。夏冬生離開的這些天他經常失眠，白天以加倍的工作量模糊自己的思想，忍住思念。聽到這麼個結果，他實在是受不了。

紀遊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想開點，現在情況還不是最糟的，等未來科技進步他還能有機會蘇醒。”

聽到他的話方庭鶴燃起了一點點希望，他喝了一口水漸漸平靜下來：“謝謝，我願意簽字，希望您把這次試驗發生的一切告訴我。”

方庭鶴利落地簽好保密協議，紀遊天緩緩告知他事情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