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藏在迷蒙中被一聲由遠及近悠長的銅鐘聲震動,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他一邊撐起身子準備下床,一邊搖晃着腦袋。
總覺得腦袋中多少還有些混沌。
忽然,猛地想起自己的打算。
昨夜自己安撫随度時,對他說,他不會變得如随傾一般。
而随度低聲回應道,他不會。
笃定、确信。
當時并不覺得有異,可等小藏在靜谧的黑夜中躺下時,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勁。
從前在小青天時,談及生咒入魔一事,随度眼裡滿是濃重如墨,言語間亦是對自己将來會被折磨得失去神智的擔憂與迷茫。
那麼,幾個月過去,何以——
何以随度的心緒變化如此之大呢。
他是有什麼計劃?
已經實施了,或者是即将進行?
小藏心中暗暗想了一想,若是還有什麼未竟的籌謀,恐怕也隻有第二日的祭典是實施的好機會。
小藏胡思亂想,反正睡不着,便想好了不如悄悄裝睡,然後尾随随度去大典的計劃。
至于能不能進入内場,到時候再看,實在不行,在外場探聽探聽消息也是好的。
哪知裝睡被随度發現,後面的事情有些超出小藏的預想。
不過小藏想好了,裝睡的事情暴露了,但總歸尾随的計劃不能變,大不了,為了不引起随度的懷疑,大不了離他遠一些綴着就是。
總之,祭典場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去的。
可是,為何自己忽然又睡着了。
明明自己根本就沒那麼困。
小藏猛然想起昨夜随度勸自己不去祭典的話語。
現在回想,一字一句,更像是恐吓。
小藏心下一跳,立刻提腳往祭典場趕去。
沒走兩步,便又想起另一些怪異之處。
若自己剛才那異常的困意是随度做了手腳,因為某些原因随度不願自己去祭典,可為何自己那麼快就又醒了過來,聽這銅鐘聲響,祭典應該才剛剛正式開始。
且自己再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整個大殿連一道封印也無。
這一樁樁一件件怪事讓小藏心中壓抑難當,顧不上要遮掩或是其他,立刻運起氣來,隻想快些趕去祭典場。
哪知一運氣,便覺得身上氣息不穩。
小藏心下焦急,腳上的步子便快了些。
怎知忽有一股身輕如燕,意欲展翅翺翔之感。
簡直是——
簡直是跟上次變成那個樣子之前的情形如出一轍。
小藏心中隐隐有些害怕與不安。
可實在是對祭典場上放心不下,且此刻就算要藏匿,恐怕在魔界也是無處可躲的。
于是斂了斂神,強壓下身上躁動紊亂的氣息,趕往祭典場。
小藏直覺自己内息紊亂的此刻似乎修為突兀地高漲,轉瞬之間便看到祭典場就在前方,速度快得驚人,且那麼森嚴的層層疊疊的魔界守衛在此,自己隐匿着氣息,竟輕而易舉地混進了内場。
小藏一邊如走鋼絲般萬分忐忑地避開一波又一波巡衛,小心翼翼地朝正中高築的巨大的圓場挪去。
看到随度毫發無損好好地站在圓場中央,小藏心裡一喜。
連忙就近尋了一根石柱,藏在後面,默默擡起頭暗中觀察。
小藏看到,随度面色無異,甚至稱得上冷漠,他身旁站在一個長老模樣的大魔。
那長老聲調奇怪,口中念念有詞。
小藏大概聽懂了那位長老開始是在追憶血契的由來,然後又贊頌血契的無上顯尊......
周遭魔衆激動異常。
小藏卻嗤之以鼻,若不是體内氣息越來越亂,小藏懷疑自己聽到後面恐怕都要睡着。
可,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祭典,似乎是一切如常......
随度甚至一句話都沒說。
更不提什麼計劃了。
小藏一邊憂心着祭典這頭,另一邊深感自己難以壓制體中亂竄的氣息,連身體都似乎發起燙來。
恰好藏匿的石柱十分冰涼。
小藏一邊将臉頰貼在冰冷的石柱上,一邊眉毛微皺,難道是自己想岔了?
直到到了最後,長老舉刃催促随度誓盟之時,他聽到随度嗤笑一聲。
“把這些都撤了吧。”
小藏臉頰猛地離開石柱,撐起身子瞪大了眼睛。
......
小藏再度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殿内内室的床上,
無論是床幔,還是高闊空寂的房間,都是透着冷光的幽黑。
從内而外滲着一股冷意。
隻是自己躺着的床上倒是鋪得暖和,上面一層暖白色的,與整間内室風格不甚搭配的絲被。
小藏剛一動作,便聽到不遠處傳來一人朝自己這個方向的腳步聲。
小藏熟悉随度的腳步聲,知道來人不是他。
不知誰還能進這内室,小藏連忙偏過頭去看。
隻見來人是他見過的,之前在山徑時的漂亮姐姐。
小藏不由得滞住了。
腦中一時間空白。
直到邬長芷走到他的面前,他才注意到這漂亮姐姐烏黑的眼底,蒼白的臉色,像是受過了什麼内傷。
邬長芷在小藏床前站定。
靜靜看了小藏兩三秒。
雖然她的眼神并未遊移,但小藏就是覺得對方似是在打量自己。
邬長芷冷冰冰地開口,語氣不甚好:
“你可有何不适。”
聞言,小藏活動了一下身體,朝邬長芷搖搖頭,“沒有。”
說着,便要撐起還有些虛浮的身子下床。
邬長芷冰冷細長的手按住小藏還略有發燙的手腕,語氣很強硬:
“躺着。”
小藏覺得這姐姐有點兇,不敢忤逆,加之起身那一瞬确實氣血翻湧,有些難受,于是又乖乖躺回去了。
躺回去後,漂亮姐姐又不說話了。
小藏跟邬長芷大眼瞪小眼了許久,小藏終于熬不住了,出聲略有遲疑地喊道:
“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