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安懷的聲音冷淡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淩安懷掃了一眼目光呆滞地黑袍人,睫毛輕輕的眨了一下,呼吸間,一柄靈劍便從黑袍人後腦勺穿刺下來,劍鋒從嘴巴裡捅出,血濺在淩安懷臉上。
她淡漠地搜查黑袍人身上攜帶的東西,終于找到了類似解藥的一瓶液體。但她也不敢貿然直接喂給仇今歲。
她走向失去意識,仍然盲目揮劍的仇今歲,正思考要如何給仇今歲灌下藥物時,仇今歲眼睛突然又恢複了清明,呆滞地看着淩安懷。
“嘶——淩安懷?我剛剛……”仇今歲茫然無措地看着把自己動作封起來的靈劍,又看向同樣一臉困惑地淩安懷,猜測自己剛才應該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比如偷襲淩安懷。
但她完全沒有記憶,隻記得自己因為毒蠱的折磨暈了過去,再醒來就是現在的狀态。
“還好嗎,這個是解藥嗎,你看看?”
“對,這個是毒蠱解藥。那家夥随身攜帶着算是萬幸……”
兩人都松了一口氣,仇今歲接過淩安懷遞來的藥拔掉塞子,仰頭正要喝下去,就見空中似乎有什麼閃了一下,然後仇今歲根本來不及多想,身體本能地撲了過去,推開了淩安懷——一柄劍正好插進她胸口。
“仇今歲!!”淩安懷慌忙起身,将劍拔出來,從手镯裡掏出大把救命的丹藥塞進仇今歲嘴裡,手顫抖着根本不敢停下。
“淩安懷!”
“閉嘴!别來煩我!”
二十一柄靈劍應聲而動,環繞那從空中撲過來的塗靈,劍鋒将她身形逼停在半空。若她膽敢輕舉妄動的話,便是萬劍穿心的下場。
大把救命丹藥喂下去,總算是保住了仇今歲的性命。淩安懷才松一口氣,又想起封琚月不是在和塗靈對峙嗎?
封琚月呢?
淩安懷閃身出現在塗靈面前,掐住她的脖子,努力克制自己即将爆發的怒意,壓着聲音質問:“封琚月呢?她不可能輸給你!你做了什麼!”
塗靈被掐得面目猙獰,呼吸困難,想要說話都沒有辦法,隻能拼命抓撓淩安懷的手。
“安懷,我沒事,”封琚月及時出現,将淩安懷從危險邊緣拉回,“她趁我不備,用陷阱絆住我逃走了而已。”
見到封琚月完好無損站在那裡,淩安懷便松了一口氣。她松開抓住塗靈的手,得到空氣的塗靈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息,腳下支撐她的劍因為她不穩定的精神搖搖欲墜。
“阿月,你把塗靈帶走,我去把仇今歲帶回去。”
封琚月點頭,将塗靈綁上。
淩安懷去将仇今歲扶起來,正要離開,仇今歲忽然将她推開。
“怎麼了?”淩安懷有不祥的預感。
封琚月已經帶着塗靈走遠了,隻是路上塗靈異常的安分,安分到,讓封琚月也跟着擔心起來。
似乎有所感應一般,封琚月把塗靈臉擡起來,發現塗靈臉上挂着得逞地笑意,同時雙眼空洞得看着某個地方。
而淩安懷這邊,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伸手去抓仇今歲的腦袋,果然抓到了貼着的符紙,于是用力一扯将仇今歲腦袋上的隐形符拽掉,露出套在仇今歲頭上的役魂鎖。
沒關系這個隻能控制開光,沒關系沒關系沒關系隻要摘下來……沒關系……
淩安懷小心翼翼用靈劍封住仇今歲行動,然後擡手去摘役魂鎖。隻是役魂鎖是她看着發明的,她很清楚除非破壞它否則根本沒法主動摘下,那役魂鎖荊棘的設計就是為了在控制的時候牢牢勾住皮肉,最好直接紮進骨頭裡,這樣才不會輕易離開人的腦袋。
“求求你了,仇今歲,你醒醒……你醒過來破壞這個!你醒醒!”
隻可惜,淩安懷的乞求仇今歲永遠也聽不到了。
封琚月立即意識到塗靈給仇今歲戴上了役魂鎖。她拔劍,馬上就要斬下塗靈的腦袋,要殺了塗靈停止塗靈的操控。
可是,到底是晚了一步。
仇今歲的丹田處傳來劇烈的波動,那雙無神的眼睛混合着雨水淌下她不甘的眼淚。
她聽不到淩安懷的聲音,也看不清淩安懷的臉。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自己想要自爆,正在燃燒的丹田,想要炸死淩安懷。她不想這麼做,可是她也停不下來。
她不想死,也不想淩安懷死。
老天啊,你為何給予我一人如此苦難啊?我因為你降下的命運,吃的苦還不夠多嗎?
我們已經要自由了。我馬上就能和青禾,和魏一起改邪歸正了,在長生天裡,和忽闌子一起修煉,和淩安懷他們一起冒險……我或許有一天,也能對青禾說出來那句話……
可為何偏偏如此玩弄我啊?為什麼偏偏在我最想要活下去的時候如此作弄于我?
淩安懷,我聽不見你的聲音。但是,我不想你呆在這裡。
仇今歲的手,輕輕抓住淩安懷的手腕。
淩安懷愕然看向仇今歲,看見她一隻眼睛痛苦得流着眼淚,另一隻眼睛仍然空洞無神。
“仇今——”
歲……
封琚月的劍,斬下了塗靈的腦袋。
預想中的爆炸沒有發生。
但并不意味着仇今歲和淩安懷是安全的。
封琚月沖進劍神故居,在大雨灑落的庭院中,找到了二人——淩安懷一隻手抓住插在地上的靈劍,一隻手撐着身體,幾乎是半匍匐的形态,跪在紅得有些刺眼的仇今歲面前。
仇今歲的身體被靈劍架着浮在半空,頭首竅中出血掉在腳下,雙眼灰蒙蒙地淌下最後一滴眼淚。
明明前些日子,還一起說笑着在項城查案呢,明明一起度過的日子還那麼鮮豔呢,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淩安懷看向封琚月,猩紅的瞳仁因為壓抑憤怒而抽搐。她松開劍,張着嘴說不出話,隻能露出悲戚的表情望着封琚月。
封琚月撲過去緊緊抱住淩安懷,雙手死死地,将淩安懷抱住。手指插進淩安懷發間,另一隻手連飲月劍也不拿了,就那樣摟住淩安懷的後背,顫抖着,一下又一下輕輕拍打。
淩安懷蜷縮在封琚月懷裡,感受到一些溫度,以及封琚月身上讓人安心的味道時,她再也忍不住,抓着封琚月的衣服壓着聲音嚎哭。
她真的要待不下去了。這個世界,到底為何如此蹂躏于她。為何要這樣對她,為何要?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仇今歲做錯了什麼?一定要讓她在這場劇情中死去?她原本不存在于劇情裡啊!為何要死在這裡?難道是自己的原因嗎?因為她擅自牽連了人,所以要懲罰她嗎?如果要懲罰為何不落在她的身上,要牽連無辜的人呢?
淩安懷一聲聲痛苦的嘶喊讓封琚月也跟着揪心,難忍地閉上眼睛,咬牙堅持。仇今歲的死,對她來說同樣也是打擊,但這絕對比不上淩安懷,也比不上蘇青禾。
懷裡心碎地哭喊的聲音突然沒了動靜。封琚月着急抱起淩安懷,發現她已經暈了過去,臉上還挂着兩道明顯的血痕。
這叫什麼事啊……
這算什麼啊……
封琚月将仇今歲的頭和身體縫好,想着至少要給仇今歲留個全屍。仇今歲丹田是一片糜爛的狀态,估計是淩安懷強行阻止爆炸後,失去靈力供給喪失活性于是隻有丹田炸開了。
親手砍下友人腦袋,目睹友人腹部炸開的畫面,封琚月不敢相信淩安懷到底有多崩潰。同時,她也不敢向蘇青禾交代。
但該來的還是會來。
倒在雨中的淩安懷。被封琚月抱起來的仇今歲的屍體呈現着又綿軟又僵硬的狀态。
趕來的修士一眼就知道現場發生了什麼。空氣裡還殘留的試圖自爆的波動。
顧修趕來,見狀擔起攙扶淩安懷的工作。
忽闌子和李摩诃兩人舉起傘,為她們遮住大雨。
迦摩趕來時,隻能雙手合十了。
蘇青禾和魏槐還在奇怪,為什麼這麼多人圍着劍神故居時,就看到人們紛紛讓出一條路,臉上帶着惋惜與憐憫的神情。
蘇青禾心裡立刻湧上不好的預感。
她連傘也沒不管了,跑過去,沖過去,腳下差點因為雨水打滑。
當她走近了,預感也應驗了。
封琚月看向蘇青禾,長長的睫毛投下陰影,遮住她悲戚的眼睛。她将仇今歲的屍體,一步一步,送到蘇青禾面前。
“她被,戴上了役魂鎖,因為本來意識就渙散……”
“被控制自爆了。”
“為了不殃及無辜,淩安懷她……”
“我盡力縫得好看了些。想着至少,屍身得是漂亮的樣子。”
蘇青禾看着仇今歲的臉明明十五日前,她們還溫柔的依偎在一起,她曾以為這樣的幸福可以永遠持續下去的。
她都還沒來得及,聽到仇今歲邀請她成為道侶。
怎麼就,這麼突然……
“青禾!”魏槐及時扶住蘇青禾,才沒讓她因為脫力摔倒下去。
迦摩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哀歎一聲。
阿彌陀佛。
陌城的雨還在下,隻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