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私……封琚月嘴唇顫了顫,到底沒有将心裡話說出來。
“于私,我隻希望她安好。”
于私,願将她囚在掌心,願她無願無望,願折她手腳,鐐铐縛鎖暗室,日夜耳鬓厮磨,身心都要融于骨血。
如此自私陰暗又卑劣地真心,封琚月不願剖開将它展示。她的心境,在磨練中愈發沉穩,執念與心魔也愈發深刻。
日夜承受時,便是火焰熔漿煉煅過後的劍,穿過皮膚,刺如胸膛紮入心髒。而後撲通兩聲,便入海底,吞沒回響。
洞外林中,落在傘面的雨聲着實吵鬧,噼裡啪啦如同鞭炮。而傘下的兩人卻置若罔聞,面對面站着,沉悶凝重,如雨後沾鞋的泥濘。
忽闌子微微擡高傘面,穿過雨線,終于能看清兩人臉上複雜且欲言又止地神色。
“你認真的?你是瘋了嗎?”
忽闌子的聲音從雨聲中炸開,急促地逼向淩安懷,連同她的手,扣住淩安懷的肩膀,手指快要将淩安懷肩膀的皮肉破開。
傘已是在激烈動作下晃開,雨水盡數打在二人發間和肩頭。其實打傘意義不大,隻是這傘,有屏蔽神識探測,内外隔音地功效。
淩安懷沒有任何反抗,目光仍舊堅定地,與忽闌子動搖地瞳孔對視。
問出聲的時候,其實并不是在确認吧。而是發洩對淩安懷如此決定地憤怒。
“你是最理解我的,忽闌子,所以我才将這種事拜托給你,”淩安懷聲音有些沙啞,拜托這種事對她來說,也并非易事,“若是李摩诃所為,你也一定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别跟我提阿诃——”忽闌子推開淩安懷,這次用了力氣,毫無抵抗的淩安懷直接被推到後退幾步,撞在樹上的同時,傘也掉在地上。
淩安懷捏了捏疼痛的肩膀,随後握住左手腕,擡頭平靜地看向忽闌子:“你為封琚月抱不平,你為你們抱不平,我理解。我淩安懷确實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封琚月。但是,忽闌子,你敢說我提出請求的時候你沒有一絲贊同和認可嗎?”
“隻會狡辯!你口口聲聲地對不起,有哪一點補償過我們,補償過封琚月!整整十年的銷聲匿迹,封琚月她為此付出多少,才能如今心平氣和地站在這裡你了解過嗎?你為了我們——”
“我所做的一直都是為了你們。”淩安懷直起身,聲音蓋過了忽闌子地質問。
如此大聲說話,忽闌子隻在淩安懷宣戰時見過。
忽闌子咬咬牙,拾起地上的傘,收束好插進濕軟的土裡。
如果淩安懷不提李摩诃還好。她提起來,忽闌子便知道,淩安懷與她的确是最相似的。
良久的沉默使雨聲的回響在林中愈發緊密,如催促行軍鼓點。
“好。我答應你。”
半晌後,忽闌子才開合已然被雨水打濕涼透了的嘴唇,應下淩安懷的請求。無論這個請求,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
淩安懷聞言,終于是露出笑容。
“謝謝你,阿闌。”淩安懷走近,緊緊擁抱忽闌子。這是第一次,她如此用力擁抱除了封琚月以外的人。
可忽闌子卻隻覺得,這個懷抱如此沉重,好像承載了莫大的悲苦,壓得她喘不過氣。她連擡手回抱都做不到,隻覺得,這是淩安懷在交托她的半生。
九州鮮少有下雨不停的時候。十年前有一場,十五天的大雨,潮濕了淩安懷的半生;今日的雨,卻在穿林打葉中,見證二人命運翻天覆地的變革。
而妖都,今日城中同樣在下雨,都城白霧彌漫,一片寂靜。往日的熱鬧和喧嘩如同過眼雲煙。
陸吾突兀出現在白霧中心,揮袖,便将城中白霧驅散,法術結界頃刻架設,隔絕大雨,才使得妖都原貌顯露。妖都塔樓爬滿藤蔓,開滿詭異的八瓣角花,那鮮紅的顔色,竟與桃霁岚的招式如出一轍。
“還不現身?”陸吾瞥向身後,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桃霁岚,眼神危險地眯起。
桃霁岚紅衣加身,四肢赤條條的毫不介意地露出來。她輕笑着,坐上托舉她的八瓣角花,來到陸吾面前。
“在下銀桂閣信修八十一衆,二十七席,分裂之母八瓣角花,桃霁岚。見過陸吾大人。”桃霁岚地聲音依舊輕飄飄地,就算和這位能随手将她碾死的大妖對話也不例外。
陸吾冷嗤一聲,呼吸間,妖都内纏繞的八瓣角花已然枯萎凋零。而塔樓中的妖怪們也漸漸冒出來,如同看戲一般圍在周圍。
桃霁岚不慌不忙地搓撚逗弄八瓣角花,咯咯笑着自顧自與陸吾說話:“陸吾大人,可别糟蹋我這嬌滴滴的花了,這對你們可夠不成威脅。”
“自然。隻是,你這區區分裂體帶出來的東西,有點危險了,”陸吾稍微釋放些氣息,便壓得桃霁岚喘不過氣,“受了天命女正氣一劍,你元氣應當大損才是。如此快速的修補,想來吃了不少啊……”
“陸吾,别太為難我家孩子……”
話音剛落,濃霧再次籠罩整個妖都,除卻那些有名有姓有來頭的大妖,其餘妖怪都在迷霧中倒地,不省人事。
陸吾看向那模糊的虛影,那張臉上,露出不可置信地神情。
“這不可能,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