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天和藥王谷不同,是數一數二的大宗,占據了幾個山,将山谷和盆地都用作長生天的宗門資源。沈乾曦來到這裡修養,絕對不虧。
隻是這一切事情都來龍去脈,她沒弄明白。到底過程裡出了什麼差錯,讓她被送來了長生天?
隻記得聖藥堂内淩安懷和母親發生了激烈争執,然後自己被淩安懷連拖帶拽帶走。
淩安懷離開的太過迅速,給自己架了結界後就沖刺到了長生天,期間一直詢問發生了什麼也不回複。和師傅說的一樣,淩安懷果然是個捉摸不透的。
“沈乾曦,不介意的話,你要和青禾一起嗎?”忽闌子領着沈乾曦往蘇青禾住處走。
沈乾曦隻能依稀感知到靈力形狀,因此難免在走路上磕磕絆絆。忽闌子注意不到這些細節,隻管往前走,偶爾想起來沈乾曦目不能視,耳不能聽,才回頭照看一下。
“忽姑娘……您慢些……”沈乾曦急得傳音,才好歹讓忽闌子慢了些。
隻可惜,找上蘇青禾時,忽闌子被蘇青禾不客氣地扯着罵了一通。忽闌子也不好同蘇青禾吵,畢竟是她委托蘇青禾做事,才讓蘇青禾累的不行。
蘇青禾看向沈乾曦,沈乾曦算是三不通,看不見聽不見也不能說話。這樣的話生活日常起居之類的,肯定需要人照顧。
雖然長生天這邊,大多都是新入門的開光或者胎息照顧升入金丹後的,但沈乾曦……
“忽闌子,我實話實說,”蘇青禾的眼裡湧現出難以克制的疲倦,“我累了。我不想摻和關于淩安懷的任何事情了。那個人和十年前沒有任何改變……”
“本以為在送走今歲後,或者迦摩死亡後,能稍微有點成長,但事實是,那家夥還和十年前一樣,我行我素,罔顧自我。”
忽闌子知道,蘇青禾身上這份疲倦,并不是靈力的消耗和行動的費力。而是源自于淩安懷,源自于對對她深切的無力和失望。
可忽闌子什麼也沒法說。她沒法為淩安懷辯解,哪怕她深知淩安懷做這一切的背後付出了多少,哪怕她知道淩安懷背後有無數苦衷——
蘇青禾肯定也知道的。不可能不知道。隻是蘇青禾太累了。這一路來太緊湊了,蘇青禾當然有疲憊的權利。
“我知道了,”忽闌子同蘇青禾額頭靠了靠,随後嬉笑退開,“青禾,累了就歇歇。”
蘇青禾眼眶微熱,忍不住問:“忽闌子,你就不累嗎?”
“累啊,但是我要跟着走,我覺得,她的終點,或者她前進的路上,一定有我想要的。”
說罷,忽闌子帶上沈乾曦離開了。
二人的話沈乾曦聽不着,她隻能看到兩人靈力場短暫交流了一下。一處燃的旺盛,一處過分萎靡。
不管怎麼說,忽闌子都是長生天執法長老,還是給沈乾曦尋到了處僻靜的住處。在同丹修長老商議過後,決定隻撥資源,不給照顧的人,畢竟雖說是照顧的,但實際上也是跟在後邊學東西的。沈乾曦先天有虧,先天正常的人跟在後面恐怕隻能忙前忙後管着照料難以學習。
暫且安頓下來的沈乾曦,終于有時間思考和詢問忽闌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被,藥王谷抛棄了嗎……”
在忽闌子解釋來龍去脈後,沈乾曦終于知道了整件事的經過。原來藥王谷一直願意養着她,一是看在沈歡群的面子,二是她身上有沈歡群的一部分,為了沈歡群,藥王谷才一再容忍。哪怕她确實展露出卓絕的丹藥天賦,也被認為是從沈歡群那裡剝奪的。
藥王谷容不下沈乾曦,如果不是淩安懷強硬說要帶走,以及沈歡群的逼迫,可能沈乾曦會在藥王谷蹉跎成……
至少看在沈歡群和金陽子的面子上,沈乾曦至少能留條命。
眼淚從沈乾曦眼眶流下,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她本來就說不出話的,現在更是覺得有人掐着她的喉嚨,捂住她的口鼻,窒息,悶熱,發臊。
然後,抽出了她的骨頭,扒了她的皮,抽出她的筋,内髒像爛掉的果子從樹上掉下,她散落的身體也掉下,七零八落的,然後恍然,面前已經有無數個自己。
明明從未見過自己的模樣,可是此刻卻無比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殘破無力的臉,因為窒息而面目猙獰,如此醜陋,如此……
無用。
忽闌子憋着臉不知道怎麼安慰,隻有蹲下身,幫忙擦拭沈乾曦的眼淚。
“忽姑娘,謝謝您收留我……”沈乾曦傳音,隻是傳出的信息也在發顫。
忽闌子也是歎了口氣。
沈乾曦啊,你命苦啊。
可這普天之下,哪有命不苦的。
摩诃她五歲被抛棄,但至少凡間親人健在;封琚月家族被滅,獨身一人走到現在;蘇青禾,魏槐皆是孤兒,被當做工具利用成長;淩安懷,看似最是一帆風順的她,背後卻謎團重重。
不幸的人,不幸的活着,幸運的人,越過不幸活着。沒有人命不苦,沒有人過的幸運,沒有人真正一帆風順,事事如意……就連自己也是。
人魔混血。簡單四個字,基本就決定了她一生的基調。是苦口的,灼喉的烈酒。
沈乾曦需要一個人靜靜,忽闌子便走出屋子。迎面碰上放心不下,還是過來看一眼的蘇青禾。
撞上視線時,蘇青禾有些臉紅,但還是傲嬌地氣哼哼地别過臉,在繞過嬉皮笑臉的忽闌子時,順手在她身上貼了個惡作劇的癢癢符。
聽到忽闌子在身後着急地抓耳撓腮,俏皮又得意地吐舌頭。
好不容易把癢癢符扯下來,忽闌子便要拿着去惡作劇李摩诃。
剛出長生天,距離鏖畲門都還有一段距離,便碰上了不速之客——塗丹立在空中,摸着自己的尾巴,似乎是在特意等待忽闌子,見到她,便是招手同她打招呼。
不請自來的塗丹讓忽闌子不由得心生警惕,不自覺把手搭在腰上長鞭。
“噓——”塗丹出現在忽闌子身後,把手放在忽闌子腰上的長鞭上,“不要緊張,我隻是來,同你說些心裡話。”
“這位……大妖前輩,您同我這樣的,有啥話要說呢……”
忽闌子手背瞬間冰涼下來,内心緊得皺巴。
塗丹像是看出忽闌子帶恐懼,輕笑一聲,又閃到忽闌子面前,同她說道:“你這人魔混血的雜種,打算混在人類堆裡多久?”
“什麼——”忽闌子怒發沖冠,氣得頭發都要燃燒起來。
塗丹擡起袖子,遮住嘴角掩飾不住的譏諷:“呵呵呵,生氣了?明明知道自己随時有可能堕魔,卻還是混在人類裡裝正常人,假清高。”
“吵死了臭妖怪!叽裡呱啦到底要說什麼!”忽闌子忍無可忍,也不管境界之間如鴻溝的差距,一鞭子甩了出去。
鞭子被塗丹用尾巴輕描淡寫接下。她低低地笑着,黃色的豎瞳滿滿都是惡意:“再過十天是什麼日子,你不會不知道吧?”
十天後是什麼日子,忽闌子當然清楚。她是最清楚不過了。自己的秘密她藏在心底,關于秘密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卻無法對任何人宣之于口,包括李摩诃。
全身冷汗直冒的忽闌子瞪着塗丹,卻是拽了拽收起鞭子。她有繼續聽下去的打算。
塗丹笑着,豎起兩根指頭:“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坐以待斃,什麼也不做等着事情發生;而第二個選擇,也是我最推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