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聲音忽然飄過來,沒什麼語氣,像一陣令人捉摸不透的風,
“桌上那杯蜂蜜水是給你準備的。”
“好……”邱一燃發現自己喉嚨艱澀。
她有些迷糊地去喝女人給自己倒的蜂蜜水,喝了半口忽然想起昨天她頭暈時女人渡給她喝的水,似乎比現在甜得多。
她不是說非得讓對方喂給自己喝。
隻是她作為攝影師和這麼多人打交道,能較為迅速地感知到不同人的狀态變化。
不過……
既然給她準備了蜂蜜水,應該是她太敏感了吧。
這麼想着,邱一燃抿了口蜂蜜水,又下意識地擡頭看向女人——
對方仍是懶洋洋地倚在窗台。
像一隻冷媚的貓。
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愉悅而輕盈地盯着她,眉眼也仍然帶笑。
“你不冷嗎?”邱一燃問。
然後就在房間裡搜尋她們丢在四處的外套。中途她差點被衣服絆倒。
女人撲哧一聲笑出來,卻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背靠在窗台,雙手抱臂,慵懶而散漫地盯着她笑。
邱一燃抿着唇。
不知為何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風刮過來,将女人身上的味道刮到她鼻尖——和她身上的氣味如出一轍。
她撿起外套,溫吞吞地走過去,給女人披上。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将她心中的不對勁放大——
她自己的身高已經足夠高,在白人女性模特中也毫不遜色。
而這個女人,竟然比她還要高上幾厘米……
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她的職業。
“你是個模特?”猶豫間,邱一燃終于問出聲。
她的語氣故作輕松。
女人的語氣卻是真的輕松,“一個失業的模特。”
邱一燃微微怔住。
她承認那一刻“失業模特”幾個字的确是讓自己産生無端的猜測和聯想。
但在這之後。
她第一時間是責怪自己的多想。正想開口安慰間——
女人卻側頭。
像昨天那樣。
掌心捧過她的側臉,忽然在她唇角落下一個吻。
接着,便動作很慢地與她分開,讓她與她在篝火火光中對視。
那一瞬間,邱一燃在她的眼中發現某種征兆。隻不過當時她沒能發覺那到底是什麼。後來她無數次回想……
才發覺那可能是算計的氣味初露端倪——
“大攝影師,你人這麼好。”
女人用指腹摩挲她的耳垂。上翹的狐狸眼眨了眨,似誘哄,似調情,
“應該會盡心盡力幫助你失業中的妻子吧?”
那個聖誕節過後,巴黎的雪很久都沒有融。而從那天起,邱一燃在巨大的教訓中徹底明白一個道理——
要小心眼尾上翹的女人。因為她們通常很會騙人。
-
“我不知道。”邱一燃說。
今天,二零二四年十一月二十一号,巴黎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那個長着狐狸眼的女人再次找上門來,問她知不知道今天巴黎下了雪。
“原來今年巴黎的雪下得這麼早。”
十一月二十一日。
或許早一點,晚一點,也和五年前聖誕節的那場雪并無不同。
隻是她已經不在巴黎了。
邱一燃漠然看着車外忙忙碌碌的每個人,看清高鐵站那碩大的“茫市”兩個字,甚至那上面的紅漆還掉了半個字。
但至少黎無回不該再來這裡。
“黎無回。”
沉默許久,她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幹啞,“你該下車了。”
黎無回沒有任何回應。
“黎無回?”
邱一燃看過去,才驚覺黎無回不是不回應,而是不能給出回應——
靠在副駕駛的女人面色慘白,呼吸緊促,冷帽外的鬓發都已經被汗水沾濕,打成卷兒,緊貼在臉邊,像是已經因為某種病症痛得昏過去。
身體瞬間快過于大腦反應。
邱一燃迅速解開安全帶,踏出車外的那一刻腿發着軟差點沒摔倒。
寒風像刀子刮面,湧入殘肢脹痛處。
她忍痛一瘸一拐地拐到另一邊,打開車門,心急之下差點上手,但最後卻也隻敢推一推黎無回的肩,
“黎無回,你怎麼了?”
黎無回沒有任何回應,甚至連唇色都迅速變得慘白。
焦急中邱一燃愣怔兩秒。
之後猛然關上車門,再一瘸一拐地上車,将車加速開往醫院。
車在滿天雪塵中疾馳。
邱一燃從上車起就覺得呼吸困難,她死咬雙唇,去看副駕駛上臉色慘白的黎無回。
她責怪自己沒有早點發覺,後悔自己剛剛還下車浪費時間,質問自己為什麼才像是被從三年停滞的時間中拽出來——
為什麼現在才想起,黎無回的老毛病犯起來時會那麼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