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節,這個下午太陽明媚。
黎無回沒出現在北京的秀場,也沒出現在倫敦的品牌活動,她在茫市一間不起眼的畫室内,被很多個好奇或鬼靈靈的孩童圍在中間,當着某個水痘失約模特的替補。
她坐老舊的歪腿木椅,垂着眼看瞎塗瞎畫的無名畫冊,自來卷的長發自然垂落,像某種浮遊生物在日光中跳躍。
她穿昂貴的米灰色大衣,圍昂貴的綠色格紋圍巾,圍巾用的是大交叉系法。
她身後很亮,像藏着一整輪太陽,足以逼融人的眼球。
邱一燃放下畫筆,蓋上畫冊。
匆匆往下瞥幾眼——
便能看到底下那些新奇而激動的目光,大膽卻又小心地往黎無回身上瞥着。
甚至還有幾個年紀稍微大點的、在這個年紀對公衆人物好奇心比較重的,已經沒心思完成今天的人物寫生,偷偷将手機藏在衣領後面對準了黎無回……
“不要交頭接耳。”
在閃光燈即将閃起之前,邱一燃适時提醒,用眼神打斷了幾人的拍照行為。
幾個人意識到她的語氣比平時嚴厲,吐了吐舌頭連忙将藏在衣領中的手機收了回去,急匆匆地拿起了畫筆。
邱一燃抿唇。
不得不說,比起“存在就引人注目”的黎無回,她倒甯願今天的寫生模特是張老師。
這麼想着。
幾乎是在下一秒,她就和黎無回的眼神撞上。
空氣中有什麼東西停了。
一秒,兩秒……
邱一燃率先移開視線。
若無其事地拿起手中畫筆,又再次放下。然後就聽見黎無回的聲音慢悠悠地飄過來,
“邱老師可真嚴格。”
這句話一出,畫室裡忙碌的落筆聲停了下來。有幾個學生從畫架後探了頭,眼珠子好奇地在她們身上轉了轉。
邱一燃警告性質地一一盯回去。
畫筆聲重新有節奏地響起。
邱一燃松了口氣,這才又重新去看向黎無回,黎無回卻沒有再看她了,隻是垂眼看着手中的畫冊。
寫生已經開始半小時。
黎無回一直維持着坐姿沒有動。
作為專業模特。
她沒有因為臨時邀約就随意地對待這件事,也并沒有不尊重這群特殊的孩童。
即便這裡不是巴黎,而是間最不起眼的畫室。
就連剛剛和邱一燃搭話,連頭也沒有擡一下。
寫生課一直上到了太陽落山。
中途休息過幾次,黎無回很配合地和幾個認出她來的學生拍了合照,像是有意無意,問了一句,
“你們邱老師平時也這樣嗎?”
邱一燃縮了縮手指。
現在是休息時間,她沒辦法去管黎無回和學生們的私下溝通。
而被黎無回問到的那幾個學生,先是齊刷刷地看了邱一燃一眼,而後又齊刷刷地看黎無回,吐了吐舌頭,說,
“沒有,邱老師平時都和我們挺親近的。不知道為什麼今天這麼奇怪……”
聲音越說越小。
“聲音再小我也聽得到。”邱一燃提醒,然後看了眼時間,“時間到了,繼續吧。”
學生全都繼續回了位。
黎無回眯眼看了看她,笑了聲,沒再說話。
最後下課——
徐慢慢幫忙把所有畫都收了上來,讓邱一燃幫改。
等她回過神來時,黎無回已經接了個電話離開畫室。
連句感謝的話都沒能讓她來得及說。
于是邱一燃便踩着落山的太陽,心思沉沉地抱着一畫冊的黎無回,看見了張老師在課間發來的微信:
一張黎無回的廣告牌圖片。
以及張老師的震驚:【這是今天來我們畫室的那位?】
邱一燃回複:【你準備給她多少課時費?】
張老師回了個驚恐搓臉的表情過來,然後說——
【我不知道啊】
【我就是在校門口碰見她】
【覺得這氣質這個子,适合抓來當模特,就厚着臉皮問了句能不能幫個忙】
【然後她就問我,我們這裡有沒有個開出租車來上課的老師,我說有,然後她就說願意跟我去看看……當時也沒有聊課時費的事情啊/哭】
張老師着急忙慌地發了一大串,發到最後一句突然停下來,反反複複地輸入,最後蹦出來一條:
【開出租車來上課的老師?哦,我明白了,所以你和她認識?】
這件事還是得解釋清楚。
邱一燃并不想黎無回被人誤會跟她有聯系,回複:
【是搭過幾次車的客人,估計是有東西落了,來找我】
回了這句。
她把手機收回去,一擡頭,便看見她那輛明黃色的出租車邊靠着個人——
很顯然是黎無回。
邱一燃溫吞吞地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