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晚秋,河邊的垂柳盡數變黃,秋風一吹,枯黃的枝葉落得滿地都是。
祁清肆站在蕭瑟的橋頭,等着她一步步走來,沉黑的眼睛如同往日般盯着她看。
不是已經做好選擇了嗎?
不是已經決定離開了嗎?
為什麼又要停在這裡等她?
孟冬愉将頭低下去,錯開他的視線,與他擦肩而過後,又被他喊住。
他說:“孟冬愉,我也有尊嚴。”
他的聲音不大,剛好字字句句地落入她的耳中。
孟冬愉突然覺得,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揪緊,被尖刀劃過的傷口再次裂開。
痛意席卷而來,好像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腦海裡再次浮現出,前幾天她為了趕走他,說過的那些狠心的話。
又想起他在她面前紅着眼眶,絕望又無力的落淚畫面。
值得嗎?
為了她這麼一個心口不一,又自私懦弱的人。
他也有尊嚴。
她是該為自己說過的重話向他道歉。
孟冬愉沒回頭,将手指攥緊:“對不起。”
祁清肆幾步走到她身前,垂眼看她,确認般問道:“我真的……沒機會了是嗎?”
他的神色落寞,語氣卻帶着決絕,仿佛這是最後一次問她。
孟冬愉沒回答,将手指松了松,又擡眼看他:“為什麼沒離開臨城?”
為什麼她說了那麼多傷人的話,他還是選擇留下?
就像現在一樣,已經了解了她的家庭背景,為什麼還在等她?
“我也有尊嚴,我也想一走了之,可——”祁清肆自嘲地笑,停頓了一下,又帶着點無能為力開口,“可我不甘心。”
心髒再次落下重重一擊。
孟冬愉感覺喉嚨好像哽得厲害。
他不甘心。
她好像……也不太甘心。
地面上的落葉焦黃,不知誰丢在路邊的傳單,埋在落葉中,若隐若現地能看出是酒吧開業的宣傳頁。
孟冬愉低頭沉默了片刻,鬼使神差地擡頭問道:“去喝酒嗎?”
似乎沒料到孟冬愉會突然無厘頭地換了話題,祁清肆神色微頓,而後眼底帶着疑惑,點頭。
孟冬愉心底也為自己突然的想法感到震驚。
她什麼都沒解釋,蹲下身去,撿起宣傳單,将上面的地址輸入手機導航。
出租車停到酒吧門口,他們一進門就碰到了小姨施勝男。
施勝男倚在名為“忘憂”的酒吧門内,身旁站着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她一身奶白的吊帶緊身羊絨裙,鮮紅的美甲換成了鑽石款,指尖的女士香煙燃着。
她夾着煙吸了一口,将煙氣全部吐到男人的臉上,看着男人忍耐的神色,笑得花枝亂顫。
孟冬愉忽然間有些無措,不知道是該禮貌地打下招呼,還是徑直略過他們。
這種時候應該不希望被打擾。
孟冬愉猶豫了一下,輕輕呼出一口氣,決定當作沒看到。
帶着身後的祁清肆,剛從他們身旁路過,就聽到施勝男喊她:“孟冬愉,不喊人?”
孟冬愉腳步停住,回頭,抿了抿唇角:“小姨。”
施勝男的視線在孟冬愉和祁清肆身上逡巡,語調依舊帶着嫌棄:“多大個人了?帶男人來酒吧,還心虛?”
本來覺得沒什麼,但是經施勝男這麼一說,孟冬愉突然有點心虛。
就好像放學後和男同學出去玩,被家長抓包了一樣。
“沒有。”孟冬愉搖頭,試圖轉移話題,“您怎麼還在臨城?”
自從上次在醫院見了一面之後,施勝男就再沒露過面,也沒再發過什麼消息。
孟冬愉以為她已經早早回了北城。
施勝男聞言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抽了口煙,漫不經心地應聲:“被人搶了身份證,走不了。”
孟冬愉多少看出些端倪,指了指施勝男身旁一直沒講話的男人,試探地問道:“這位是,小姨父?”
男人聞言薄唇漾起一絲弧度,還沒開口說些什麼,就被施勝男輕“哼”一聲,給截斷:“想得美。”
孟冬愉其實對施勝男的了解并不多。
小時候隻聽說她高中沒讀完,就獨自一人去了北城,後來很少回來。
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孟冬愉對她的印象全都是——
漂亮卻叛逆,話裡話間都非常排斥且厭惡男人。
這次在酒吧的碰面,再次勾起了孟冬愉對她的好奇心。
她張了張口,想要再問些什麼,卻先聽到施勝男開口趕人。
施勝男漂亮的下巴輕輕揚起,将掐滅的煙頭丢在身旁的男人手中,朝孟冬愉示意道:“進去吧,想喝什麼盡管點,今晚的消費,他買單。”
孟冬愉連忙搖頭:“謝謝小姨,不用了。”
“也行。”施勝男也沒堅持,目光再次落在祁清肆身上,“你小男友看着也不差這點兒錢。”
再次被誤會,孟冬愉心下一驚,卻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隻是逞強道:“我也不差這點錢。”
祁清肆原本抿成直線的唇角微微勾起,他禮貌颔首:“謝謝小姨。”
施勝男嗤笑了聲,并不承情:“喊太早了。”
酒吧的卡座落座,又将酒水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