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依握緊了手中的黑骷髅吊墜,她的心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保持平靜了。
可是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凱特會來救她的。她對自己說道。
隻要拖住時間,馬上就能等到主人來救自己了。
她需要等待。
蘿依将視線放到了牆壁的挂鐘上,現在是早上十點,以凱特的黑魔法,就算他在光明城黎堤區最遙遠的角落,在半個小時之内,也可以抵達這裡來救她了。
蘿依強迫自己重新打起精神,鎮定下來,向米蘭斯伯爵說道:“當然,伯爵先生,您想知道些什麼?”
她的聲音變得禮貌而柔和,像月光下的夜莺在歌唱,讓人心蕩神迷。
但是動人的聲音下隐藏着她的不安——無論是從安娜家族裡帶出來的寶物,還是陀羅達的手稿,她都放在地下室裡,沒有帶在身邊。而現在,她也不知道地下室在哪裡。
假如這件事被米蘭斯伯爵察覺到的話,她對他就徹底失去了利用價值,他可以當場殺了她,而還未痊愈的她在面對米蘭斯的時候,當然是毫無抵抗之力的。
米蘭斯仿佛能察覺她的心思,他用那雙幹淨清澈的眼眸安靜的看了她一會兒。
随後,他才挑選了一個問題道:“請問您是否知道,安娜小姐和魔王凱特是怎麼相遇的?”
是關于安娜的問題,蘿依松了口氣。
“半年前,魔域發生了一場内亂,主人為了混浠視聽,假裝受傷來到光明城,被安娜小姐救回家中,他們就此相識了。”
米蘭斯沉默了片刻,像是陷入了某種思索,他随即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魔王凱特是否有妻子呢?”
他曾經聽說過魔域的宮殿裡住着絕美的王後和許多美麗的王妃,但這畢竟是傳聞。
蘿依垂下眼眸,停頓了許久,淡淡地說道:“沒有。他沒有妻子,伯爵先生。”
“但是他确實擁有許多王妃,您應該知道,凱特大人有魅魔的血統,這注定了他需要伴侶,而且最好不止一位。”她又說道。
魅魔吸收情/欲為食,以此補充或提高魔力,因此他們是惡魔中最風流的種族。
蘿依原本以為他會追問這些王妃的種族,或者是安娜和凱特的關系到了哪一步,卻沒想到他的下一個問題讓她愣住了。
“那麼,尊敬的小姐,您的種族是什麼呢?”米蘭斯問道。
蘿依的睫毛不由地顫動了一下,呼吸變得更輕,仿佛是因為忽然之間忘記了最原本的自己應該如何呼吸。
她的雙手攥緊了,再一次擡頭看向壁上的挂鐘,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
她感受到米蘭斯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分明溫和從容,卻讓人陷入一種難以掙脫的氣場之中。
“我有什麼值得您好奇的地方嗎?伯爵先生。”蘿依深吸了一口氣,擡頭說道。
她的掌心感受着黑骷髅吊墜表面的凹凸,這種不太嚴重的痛感按摩着她的心髒,讓她保持最高度的敏銳和清醒。
米蘭斯的目光停頓了一下,随後再次看向她。“有三個原因,說來就太長了,您想先知道哪個呢?”
蘿依的心髒抽緊了一下。在得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對手有多麼難纏,今天她很難有善終了。
假如他隻是含糊過去,或者直接說出一個原因,都沒有現在這種情況可怕——他帶着她所不知道的企圖而來,而他願意将這些可能涉及更多信息的原因告訴她,說明他有把握讓自己逃不出他的掌控。
她的試探已然被他轉換成了踏入深淵的第一步,她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尊敬的伯爵先生,”蘿依用最溫柔甜美的聲音說道,“很榮幸您能這麼說。我想,人們在相處的時候産生好奇是件很正常的事,正如伯爵先生的舉止和氣度也深深地吸引着我。不瞞您說,在此之前,我從未見過任何像您一樣的人。整個光明城中,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能與您相提并論。”
米蘭斯笑了起來。這段巧妙的話語讓他在聽到前幾句的時候,就可以會心一笑,猜到後面的言語。
恭維的話語最容易讓人迷失,成為轉移話題的保護傘。看來她擅長的不隻是黑魔法,謊言和僞裝。
“我很榮幸為伯爵先生介紹我自己,不過,我希望您可以替我保密。”蘿依又說道。
“當然。”米蘭斯說道,依舊微笑着,他的神色從始至終沒有分毫變化。
“我不是惡魔族,伯爵先生。”蘿依沉默片刻,放輕聲音緩緩說道,“我是人類。”
米蘭斯的神色終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看來我問到了不該問到的問題,抱歉,尊敬的小姐。”
蘿依說道:“不,我很願意将這些告訴您,盡管我們立場不同,但您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先生,我願意相信您。”
她在剛開始決定說這段話的時候,短暫的不安和痛苦覆蓋了她的内心,可是當她把話完全說出來之後,這些情感就全都被冷漠淹沒了。
此時此刻,她所考慮的唯一的事就是如何盡可能延長時間,等到主人來救她,為此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作為殺手,她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當成手段,包括她的身體,也包括她的故事。
“我是被父母抛棄在荒野裡的棄嬰,在野獸群裡長大。為了躲避瘟疫,我不斷轉移我的住所,最終從光明大陸荒蕪的邊境到了魔域……”
她的聲音很平靜,像在講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這個故事從她口中說出來很無趣,但好歹能拖延些時間。
她把自己如何在快要被魔物咬死的時候與凱特相遇,被少年時的他收養,成為他的奴仆,然後與他一起長大,共同闖蕩魔域,為他組建起整個帝國的過程說了一遍。
已經很快了,再拖延五分鐘,最多十分鐘……
她不斷地看向牆上的挂鐘,指針已然離半個小時的位置越來越近,随之而來的是她加快的心跳。
可是這種心跳并不意味着臨近勝利的激動喜悅,而更像是一種恐懼。
已經隻剩下五分鐘了。可是凱特還是沒有來,她甚至感受不到他是否曾經送來什麼訊息。
不,不會的。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