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姬鳳去拿起青萍劍運轉功法,感受着體内淩冽的仙元與結界中的氣息接觸,而後漸漸融彙貫通,恍惚中感覺自己好像成為了結界的一部分,在青萍劍的呼喊聲中,他警覺起來,奮力抗拒這種想要融入上清之氣中的溫暖,在一陣精疲力盡的掙紮之後,結界把他扔到了遠處。
姬鳳去在地上歇了好久,才爬起來觀察周圍的環境,這裡分外寂靜,遠處有海浪傳來拍打崖岸之聲,除此之外,竟然隻剩下他的呼吸聲。
近海處是白色的沙灘,海浪一疊又一疊的打在細沙上泛起白色的泡沫,姬鳳的喉嚨動了動,有一種莫名的情緒驅使他轉過頭貪婪的掃過這裡的每一處空間,仿佛久未回鄉的旅人重回故居,一直吵吵嚷嚷的青萍劍也跟着沉默下來。
天空中飄着隐現的煙霞,紫霧從山上升起,日光照耀在溪流,帶着一層仿佛金鱗的波光,遠處的山峰上是郁郁青青的柏樹林,離近些是高大蒼老的綠柳綠楊,細密的柳枝垂下仿佛一片綠瀑,林中矮處是各色綠植,姬鳳去勉強能認出其中挂着果的杏樹和飽滿欲滴的粉桃,剩下開着各色仙葩以及認不出來的藤蔓、果實,姬鳳去還得花費些功夫。
姬鳳去又一次掃過林海,靜谧的仿佛沒有人的蹤迹,隻是奇怪的是竟然連一隻海鳥也沒發現,也沒有蟲聲,就像這偌大的空間裡隻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他繞過茂盛得長滿了地面的芳草野卉,從其中被野草埋沒的青石路上踏過,順着這條斑駁的青石路向前。姬鳳去的腳步漸漸快起來,從小心翼翼的觀察到不假思索的奔跑,仿佛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走過了千百遍,他越跑越快,心跳的厲害,好像被揪起來,期待又忐忑的等待着想要見到什麼。他忽視那高大華美的建築群落,猛的推開了那扇朱紅色的門。
門内什麼也沒有。
沒有他想象中的歡聲笑語,沒有道道讀經聲,沒有金蓮聖音,沒有一個人坐在高位行為散漫、傲氣但又寬容的看着他們胡鬧。
姬鳳去忽然跌倒,他努力遏制自己波動劇烈的内心,但是反而起了相反的效果,他在空無一人、凄冷孤寂的大殿痛哭失聲。他覺得自己很冷,周身都很冷,是一種說不上來的苦悶。
直到他衣袖上都沾滿了眼淚,姬鳳去才抽噎着又擦了擦,疑心是受了青萍劍的影響,想叫他留在海外,含糊不清的問青萍,“萍大爺,你是不是給我下咒了,我怎麼突然這麼難過。”
青萍劍本想安慰他兩句,就聽到了他對自己的诽謗,氣不打一處來,“你這話說的偏頗,你也是修道的,扪心自問,你言行舉止,可是出自你本心,而非外力施與!”
“是了,”姬鳳去又思索幾番,“我确實發自本心難過,不關萍大爺的事,可見我父所言我非是凡人,與姬家有因果是真,無憑無據揣度他人,是我之過,還望萍大爺恕罪。”
青萍本就沒生他的氣,聞言趕忙安撫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們這些人一個個都多疑多思,先别哭了,快看看碧遊宮還有什麼,若是沒人了,搜羅一二寶物也是你的機緣。先前掌教就不在乎這些子外物,如果仙域真境無人,那你也算是截教尚在人間的唯一傳人了,都拿走也無妨。”
“萍大爺,若是真如你所說我原本是真境弟子,我回來也不該是搜羅自家寶物,而是該整頓門府,重振宗門才對,畢竟我受宗門恩情多年,怎能做無義小人。”姬鳳去喃喃自語,又是搖頭又是點頭,沉浸在自己的潛意識中,做出留下來的決定。青萍劍自然同意,本就是本教的門人,是走是留,都并無不可。
姬鳳去就此住下,他在一座矮小偏殿中尋了一出居所,打掃過後勉強可住人,姬鳳去拿着新紮的掃把掃幹淨匾額上的蛛網,露出【追月殿】三個大字,旁邊畫了一個被狗咬着的月亮,頗具童趣,青萍劍說這是給各仙島中未成年的幼崽居住的,他住也可。字迹娟秀,隻可惜多年未修整,已經掉了金漆,姬鳳去打算等再過些時日修為有成便回陸地一遭,購些石料金粉、撒掃工具,把這些宮殿樓閣、長廊仙階好好休整一番。
仙域真境廣袤無垠,就是碧遊宮的建築也連綿萬裡不絕,姬鳳去花費幾月光景,也隻打掃出自己住的追月殿和上書碧遊宮三字的正殿。
姬鳳去深知勞逸結合的道理,忙碌了數月,晚間便在宮殿屋檐上尋了個寬敞地方,旁邊放着一盤摘下來洗淨的仙果,仰着頭賞月。四下寂寞無言,姬鳳去隐隐聽到遠處傳過來零碎斷續的琴聲,時而低沉莊嚴私高山巍峨,時而輕快歡悅如玉珠滾落,又有一陣琴音幾乎斷了,撫琴者仿佛不按照什麼樂譜,隻是随意撥弄,姬鳳去從昏昏入睡中驚起。
“萍大爺,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姬鳳去警覺。
“……聽見了你說話的聲音?”
“不,我是說,有琴聲。”姬鳳去尋着琴聲傳來的方向望去,林中一片暗色,遠處模糊不清。
“你也待了好幾個月了,碧遊仙域真境除了你半個活人也無,怎麼會有琴聲呢?”青萍劍不知想到了什麼,悶悶回答。
“也說不定,或許是有什麼靈寶自晦,機緣巧合之下顯形,碧遊的弟子向來随意,練出寫奇怪的法寶也不足為奇,你去看看。”青萍劍想了想又起了興緻,催促起他來。
姬鳳去應下,拿着青萍劍尋去,心裡卻不認為是法寶,他還是認為應該是人,畢竟法寶怎麼可能彈出這麼随興的琴聲。
繞過一片山崗,琴聲越發清晰,姬鳳去擡眼望去,一時愣在原地。山崗後是一座古樸的長亭,依山勢而建,山溪從亭前流過,頗有閑趣,但都不及亭中人給他帶來的震撼。
那人紅衣鋪地,長發逶迤,右手搭在一架古琴上,零碎的撥弄出幾個調子,指節修長白皙如玉,豔麗的紅色寬袖遮住手腕,玉指按在黑色的琴身上,反襯出一種劇烈的沖突和驚豔。那人擡起頭來,面色冷峻,明明是極豔麗姝絕的容貌,卻帶着七分神聖三分妖冶,周身氣息冰冷欲拒人于三尺之外,漆黑的眼眸中帶着與仙境格格不入的邪肆。他脖頸上挂着一隻玉質長命鎖,琴前燈火搖曳,他看向姬鳳去的方向,眉頭微蹙,沒有言語。
姬鳳去卻感覺自己有些口幹舌燥,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握着青萍劍的手一時不止該如何放置,又不知是該上前還是在原地問候,直到那人舒展眉宇,帶着些好整以暇的促狹看着他笨拙的行為,他才像是恍然清醒。
“這位,師兄……”姬鳳去面上浮現出一絲紅暈,“在下姬鳳去,初來仙域真境,還未拜訪師兄,不知師兄尊姓大名,仙居何處,以後也好前來拜訪……”
姬鳳去磕磕絆絆的問好,通天教主玩味的輕語“師兄?”。他倒并未打斷姬鳳去的話,權當他默許了姬鳳去的話。
“過來。”
他朝姬鳳去招手,姬鳳去乖乖跑來。
“幾歲了?”
“二十三。”
……
這個晚上對于姬鳳去來說注定是難以忘記的一晚,他以為已經空無一人的仙域真境竟然還有一位師兄,這位師兄雖然不是正直端正的長相,但是卻很親切,問了他的年紀和出身,又叫他安心在碧遊住下,甚至取下了腰間綴着的上清寶珠送他見面禮,姬鳳去第二天醒過來猶覺如夢境一般。
姬鳳去卻不知道他走後通天教主在亭中低頭劃過琴弦,笑了一聲,有些意興闌珊,“本座原以為是天道的後手,沒想到算的早了些,竟是我教中人。”
燭火微動,仿佛有人影進前詢問,他今夜興緻已盡,吩咐左右,“收起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