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夜風從窗幔之中飄入房内,打涼了李頤露在衾被外面的一截藕臂,她漸漸蘇醒過來,正欲阖上窗沿,隻見半夜山寺之間悄然盛放着燦漫桃花,如雲似霞,盛滿詩意,令她神台徹底清明,睡意也是全無了。
既如此,她便披了件青綠流雲綴珠衫,緩緩步出院内,未多時,一位暗衛從檐上飛落下來,躬身以候命。
李頤輕聲屏退了他,“本宮無事,随意走走罷了。”
“你自去歇息,不必跟來。”
那暗衛颔首,立即消失不見。
今夜十分寂靜,山林之間除了偶爾幾聲飛禽的啼鳴之外,再無餘的聲音。林下月影稀疏,李頤握着柄八角素籠燈以取明,隻見桃林中央有一汪泛着熱氣的泉水,當就是山間溫泉。
見四下無人,李頤便将籠燈放在一旁,輕輕取下足靴與小襪,将雙足探入水中解乏,如她所想的一樣,水溫正好,極是舒适,正當她輕輕發出喟歎時,她竟聽到了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之聲 !
若被外人看到,她這公主往後也是無臉出去見人了 !
思及此,她立即套上靴襪,忙不疊捉了那隻角燈,貓着身子躲到了桃林之中。
隻見如水月色之下,從花林幽徑之中一前一後走來一雙男女,雖看不清面容,但也是能見男人身徹挺拔,有瓊林玉樹之姿,不過是一件素極的一襲白衣卻将他襯托宛若谪仙一般出塵絕世。
李頤悄悄探出眸子,不知不覺便多看了幾眼。
随及,那女子嬌滴滴的聲音傳了過來。
“敬恒阿兄,方才虛雲大師同我說過了,程岱已是往生,我心事總算是能放下了。”
“我知道當初旁人無不背後議論我薄情寡義,連程氏最後一點血脈也是狠心舍去,不為他留下那個孩子……但那豈是我能左右 ?那段日子,我日日擔心受怕,連覺也是睡不好,怎能養好腹中的胎兒。他最終所去也不過是天命所歸,何能怪到我一個女子頭上 ?”
說完,她流出抽噎泣聲,見那男子毫無表示,她又是數聲哽咽。
“敬恒阿兄,難道你真是半點不知我對你的心思 ?”
“你我幼年相識,相伴了數年,曾也有過婚約,我本就是要做你的妻子的 ! 至于謝女,她已經死了 ! 都已經過了三年了,你難道還是固執己見不肯相信 !”
“郡主 ! ”
泠然月色落在男人如玉冠面之上,如同明玉生暈,将他隐在深處的漆黑發鬓恍然引出,竟連他的一絲一絲烏發也似染上皎皎月光。
隻是,他之話語卻是疏離至極。
“我不知郡主今夜尋過來是為何事,但此與我是絕無幹系。我已有妻,郡主說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 ”
女人悲慽的聲音響徹林間。
“謝靈均已經死了三年了 !”
“敬恒阿兄,你還在等什麼 ?”
“你為了她守節三年,又做了那麼多招魂的把戲,難道還不夠 ? 她何有一點配得上你 ?怎容你這樣出衆的人做了三年的鳏夫,你可知旁人如此對你議論 ? 他們說你被魂魄附體,迷了心智 !”
隻見男人極輕地讪笑了一聲,“有勞郡主提醒。隻是上窮碧落,下盡黃泉,我也唯認靈均一個妻。”
“至于旁人,我從未放在眼裡過。”
“往後這樣的事,郡主再不必提了,我再不理會。”
說完,他斷然撇下她,大步而去。
那位可憐郡主漸漸發出一聲聲顫哭,被追趕過來的婢女攙扶了下去。
蓦然間,天地繼續歸于寂靜,李頤悄悄拾起角燈,甫一走出黑幕之中,她竟見那男人不知何時去而複返,竟就此出現了在她跟前 !
李頤極是慶幸自己戴了面紗,如此疏月林間,他也是不至于看清她之樣貌。但盡管如此,他之眼眸卻是猶射寒星般迫人。
“你之名諱,報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