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中花卉中發出淡淡異香,當是月季,見崔彥台背影離去之後,程婀素轉身便望見了李胤在不遠之處的廊檐下,輕抿着唇,一言不發地望着她。
程婀素笑道:“陛下來了多久了?”
李胤負手在背,身姿筆挺,須臾後,極冷地開口:“這崔氏子,何能配得上我的靈兒 ? ”
“不是陛下親自打聽過的麼 ? 劉嬷嬷那裡也是此話,這崔彥台與公主本就生有情愫,他多年不娶,也是為了公主。如此兒郎,是哪裡不好 ?”
李胤又是冷哼。
“他若敢對靈兒有一絲不好,朕定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婀素美眸泛着柔和月色,輕聲笑了笑,半晌,未有多言。
那崔氏子情深似海,定是個好夫婿。她決不疑此處。
當年裴令儀救她一命,她願為她護下愛女,此言,永不會變。
……
春風入境,萬花盛放。
不知不覺日子竟到了春序正中,花朝節,但今年花朝并不太平,随着暴雨連綿,河流泛濫,處于南下河谷處的餘州泛了洪澇之災,一時之間死了數百人,上千人居無定所,退朝之後,聖上令三司之首于瑾及内閣統領祁淮序留下以待命。
于瑾年近四十,捋着夾白的胡須,看向怒意正盛的陛下,又瞥了眼身旁跪着的祁大人,隻覺如芒在背,流了數道冷汗。
李胤冷眸橫觀,将奏折砸了下來,丢到祁淮序臉上,“你是愈發無有忌憚了 !”
“朕不妨再說一遍,公主府修繕有如從前,絕不會變 !”
祁淮序面如冷玉,伏跪下去。
“興修水利,調粟,絕瘟疫,鎮蝗災,哪樣無需錢财人力 ? 臣,如何不知陛下拳拳愛女之心,隻是公主府已如瓊樓玉宇,金碧輝煌,泱泱民衆有若高山仰止,望而卻步,公主府内修繕何不能推遲一二,以國運為先 !還請陛下三思 !”
李胤緊抿薄唇,面上微微發顫,顯然是怒到了極緻。
于瑾急于出來勸和,忙道:“減免或緩征賦稅亦可,為求祥瑞吉征,公主與太子二位殿下不如親去華天國寺祭天迎神,以撫民心。”
“于卿言之有理。”
李胤說完,再不看跪着的人一眼,移駕而去。
祁淮序再次伏跪,拾起地上的奏折,扯唇輕笑了聲。
“于大人,我這官恐怕要做到頭了。”
說罷,他将頭上的烏紗帽取下,放在膝旁。
“祁大人這是說的什麼胡話,還不請起 ?”
于瑾如此道了一句,心中不禁也閃過幾絲憤懑,陛下近來對這祁統領諸多苛責,實在有失偏頗。
祁淮序緩緩起身,理了一下官服褶皺,手撈起官帽放在手邊,端的是一幅高冷仙姿,儀表堂堂。
不多時,他一言不發,獨自出了宮。
餘下的幾日,因未得召見,祁淮序閑散了許多,無事便坐在家中煮茶飲酒,在這月末,竟還染了風寒,半夜咳得連覺也睡不好。
看他病得不輕,衛景昭好意過來探望,本想與他對弈,怎知他竟連床都下不了,檀口發白,俊面卻因發熱而變得坨紅,美的跟花魁娘子似的。
衛景昭暗嗤:“勾欄做派,連病了也是這樣一幅清純狐媚樣。”
他這人說他壞話竟還當着他面,是半點沒将他放在眼裡。
祁淮序苦笑一聲,問起了霡霂。
“方才跟祁嬛出去了,又是買饴糖去了。”
衛景昭随口道了一句,見他撐着身子竟還要下床,忙過來扶住他,“你這身子還要不要了 !”
“他有蛀牙,剛長出來的牙又要掉光了,你知道什麼 ?”
祁淮序氣得生怒,冷斥了一句,飛快披上一件素色的外衫,便低頭開始套靴,起身時頭昏沉,差點人就要倒了下來,衛景昭扶住他肩,沒好氣地将他推坐在床上。
“祁敬恒你就省省吧 !”
“就算不是李靜姝,你找個别的女人也好 !”
“成日裡醉生夢死,活過一日算一日,跟隻孤魂野鬼似的,你到底在做什麼 ! 何有你往日意氣勃發的半點風姿 ?”
“我告訴你,就算哪日謝靈均真被你招魂招回來了,看到你這樣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怕也是轉頭就走 !”
祁淮序撫額,露出一絲苦澀笑容,再無多話,隻是默默忍受他之斥責。
正當他神遊靈台之時,祁蔺的聲音闖了進來,“住口 !”
隻見他皺着張臉,指着衛景昭,“不許你欺負我爹爹 !”
“我要你立刻向我爹爹道歉 !”
衛景昭低笑一聲,要伸手抱他,卻被祁蔺小手打落。
“你這小子也忒記仇了,還想不想我帶你去玩彈弓了?”
“你壞,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祁蔺撇起嘴冷哼一聲,爬到祁淮序膝上,摟住他頸脖,甜絲絲道:“爹爹,霡霂最喜歡你了,快好起來陪我玩彈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