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翎羽踩過那滴水珠，不徐不疾把頭發吹幹，看着窗外花園的樹又飄落一片殘葉，但整體依舊蓊郁，絲毫不留戀無關緊要的殘缺。

【撒謊精：我有很多住處，有事？】

紫藤園是他唯一短暫逃離現實的落腳處，沒有沈培澤的監視，雖然沈培澤也知道這麼一個地方，但也就當是一個不打緊的胡鬧，睜隻眼閉隻眼，對于絕對掌控的東西，偶爾放縱一下玩偶當做恩賜不過是一種蔑視，沈翎羽也當認命。

住哪都一樣。

隻是……

隻是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幼稚鬼：有大事，追你啊】

鬼扯的大事。

【幼稚鬼：那你什麼時候來這裡住呢？】

其實随時都可以。

【撒謊精：看情況】

【明天可以嗎？】

可能是藥物副作用也可能隻是單純的發病，南挽誠四肢過電般震顫，隻能靠語音轉文字發消息，不受控的手指努力點下發送鍵，卻總是點錯，越着急越沒用。

最終，手機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才想起今天已經吃過藥了。

藥物過量了。

下一秒，忽然對着馬桶幹嘔。

生理性淚水溢出眼眶，他盡力給自己做催吐，感覺眼淚流進腸道，想和胃酸一起逆向嘔出。眼淚蒙住了雙眼，白白一片看不清眼前的畫面。

他隻是本能想要将讓自己不舒服的一切都吐出來，情緒，藥，生命，随便哪一個，都可以。

“嘔——咳咳呃……”

吐出來了。

南挽誠喘着氣擦幹眼淚，癱坐在地上，靠着牆，看着天花闆閉上眼，等待軀體化褪去。

許久後，氣息平穩，身體主控權回歸，他才慢慢站起來，一眼沒看，按下馬桶沖水鍵，略感疲乏，簡單清理完口腔，灌了半瓶水。

郁期嗎？

好累……

盯着浴室看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洗個澡再睡覺。

就算一個人，還是想體面一點。

沒有興緻去看手機了，再看就會更累。憧憬之中本就夾雜着未知，未知的路，未知的結局，對未知的懼怕，而逃避是面對恐懼的本能。

隻是南挽誠害怕的東西可太多了。

沒錢，孤獨，厭惡，抛棄，遺忘，死亡。

而他的童年與青春角角落落都充斥着惶恐。

貧窮。

【這麼小就出來打工啊】

落寞。

【你們家就你一個人嗎？】

被嫌。

【是殺人犯的兒子就算了，還有精神病，真是可怕】

【他要是有良心就不會賴在我們家】

【聽說宋香包養他了啊，真不要臉】

被棄。

【反正我不要他，看法院怎麼判】

被遺忘。

然後，主動走向死亡。

第一次。

【啊……失敗了】

第二次。

【南挽誠你瘋了嗎！】

沒死成，苟活，像流浪狗一樣搖着尾巴乞憐愛。

【讨厭我嗎】

微渺漂浮的一生。

蜷縮在冰冷的被子裡，黑暗席卷了蕪雜的心事，這個孩子彌日累夜奢求一個擁抱。